曹顒覺得自己眼皮有些跳,用手揉了揉,笑著回道:「先生勿用擔心,許是剛才空腹吃酒的緣故,頭有些沉!待回去小憩一陣,便好了!」
江寧,曹家西府,正院上房。
曹荃躺在床上,雙眼凹陷,嘴唇青紫,面色灰白,微微動了動嘴,卻說不出話來。兆佳氏站在地上,見丈夫這般模樣,哪裡還忍得住,「嗚嗚」的哭出聲來。李氏也紅了眼圈,拿著帕子拭淚。
曹寅坐在床前的椅子上,見唯一的弟弟這般模樣,心裡也酸澀難當,面上卻故作輕鬆,道:「老二,為兄打發人去沂州了,算算時日,現下說不定已見到他們哥倆兒,侄兒正往回趕呢!」
曹荃「咳」了下,臉色多了紅暈,眼睛也不似方才那般渾濁。
曹寅心中益發難受,知道正如大夫交代的,曹荃已經到了強弩之末。已經派人去學堂,接曹碩他們兄弟。聽著外邊倉促的腳步聲,看來是他們兄弟回來了。
曹碩他們進得屋來,見父親如此,已是心如刀割,卻不敢大哭,怕驚擾到父親,唯有低頭飲泣。
五兒病著,沒在跟前;兆佳氏所出的四姐由奶子抱著,也在屋子裡。
她將兩周歲,已經學語,像是感覺到親長的異常,嘴裡不停的說道:「父親、父親!」聽得人越發心酸。
前些日子,曹荃害了瘧疾,起先並不嚴重。曹寅手中有御賜的金雞納霜,便在過來探病時送來。誰承想,卻是成了今日這般模樣。
曹荃的精神瞧著好了很多,掙扎著半靠起來,瞧了瞧屋子裡的兄嫂妻兒,臉色現出一抹憂色。
曹寅暗暗嘆息,知道他擔心庶女,溫言道:「五兒已經無礙,約莫是前幾日鬧騰得虛了些,剛才打發人去瞧,現下正睡著!」
曹荃臉上浮出笑意,略顯艱難的點了點頭,啞聲道:「無礙就好,攤上我這麼一個父親,不是她的福氣。能夠護她一次,總不枉我為人父一場!」
曹寅卻有些惱,忍不住想要開口問他,做出這般決定,難道就不顧及其他親人?不過,自己也是為人父者,想著若是一日自己遇到同樣難題,怕也會將那藥讓給兒子。
曹荃的視線,從幾個兒子臉色掃過,道:「你們也漸大了,往後要聽伯父與哥哥們的話,好好孝順你們的母親!」
曹碩兄弟幾個皆哭著跪倒,曹碩流淚說道:「父親大人教誨,兒子們定謹記在心,不敢違逆,還望父親大人憐惜兒等年幼,好好保重身子!」
曹荃見兒子們懂事,稍感慰藉,想看看奶子懷裡的四女,而後瞧向妻妾,輕聲喚道:「雪琴!」
他口中所喚的「雪琴」二字,正是兆佳氏的乳名,兆佳氏強挺著發軟的身子,不讓自己倒下,咬著嘴唇移步到丈夫床前,看著丈夫的臉,面上淚止,哪裡還說得出話來?
曹荃嘆了口氣,道:「嫁給我這個沒出息的丈夫,實是苦了你!就算我有萬般不是,總是一了百了……你好好拉扯兒子們,諸事少計較,往後會享兒子們的福……頤兒……」說到最後,聲音越來越低,待念出一直未曾相認的次女之名,便再沒了聲音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