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在夜裡完成這一切,餘下的屍體零件泡在水裡,在無人知曉的陰暗處脹大。
而天亮後到訪的林秋葵直到打開微波爐,嗅到一股有別於動物的肉味,無意間觸摸到兩顆破碎的、稍具彈性的軟體物質,移到眼前觀察許久,才後知後覺到自己端著什麼。
影影綽綽的光影中,她放下托盤,走向後廚。
經過餐桌時隱約瞥見一團深色輪廓,她沒有放在心上,卻忽然被對方微涼的手指搭住手腕。
「誰?」林秋葵側眸,看不清臉。
「……抱歉,長官。」
是裴邵。來自不死軍團的空間系異能者。
「有什麼事嗎?」
她問得有些冷淡,掙了掙手腕。
素來講究規則和命令的裴邵,沉默寡言的裴邵,非但沒有識相地鬆開,反而主動附上另一隻慣常握搶的手,靜靜地、輕輕地捧握住她,將額頭靠了上來。
「我覺得很糟糕,長官。」
「你指哪個方面?」
「所有,長官。」
他低聲答:「我是退化的人類,沒有思維的機器,不被允許擁有情感,因此被人們稱為『走狗』。」
「我不知道該怎麼做,長官。有兩條路擺在我的眼前,一條是熟悉而坎坷的,一條是全然未知的。我不清楚獨立的思維和情感會給我帶來什麼,會將我改造成什麼模樣。我看過書,長官,一本晦澀的世界名著。他們說人類的快樂是無法恆久的,人們正是依靠悲傷才識得幸福。我不明白,長官,為什麼我們不可以捨棄悲傷只領會快樂,或是把短暫的東西全都遺忘,純粹做一台機器。」
「請不要放棄我們,長官。」
他卑微地哀求:「人們看待我們有如喪家之犬,被敲碎所有牙齒的紙做豺狼。嘲諷、奚落、謾罵,我們並非聽不懂這些,也並非真的不懂利用。但人類有人類的本能,看門狗有看門狗烙進骨髓的守則,這兩種物質在我們體內衝撞,每一次改變都意味著撕裂,疼痛的撕裂過後方能重新塑造。」
「請給予我們信任,長官。」
他低聲許諾:「在戰爭面前,我們從未畏懼,從不退縮。然而在更複雜抽象的生命性質與意義面前,我們不過是剛剛學會爬行的孩童。」
「人類是自然界中幼年期最長的動物,我們錯過了那些,便無法要求您完全以看待一個笨拙的孩子、一個劣質的學生那樣的角度,放鬆要求。可我們會努力的,我們竭盡全力,只是需要一點轉變的時間和沉思抉擇的餘地。」
「所以能否請您再容忍我們些許,或是同情,憐憫些許……?武裝隊從不令人失望,這是我們的誓言。時代在更迭,我們並不希望被遺忘,不想淪為過時的權力遊戲中最不值一提的附屬品。」
「……」
長官。
長官。
長官。
他以最清冷的嗓音一邊規規矩矩叫著長官,一邊似迷失的孩童,無知又無助,只得謙卑地垂下頭顱,虛虛倚靠她的臂彎。
林秋葵嘆了口氣,剛想說話,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