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嗯,切小段。」
南弋把辣椒放到水龍頭底下沖了沖,放到菜板上,切了起來。幾乎是沒什麼預兆的,跟談論晚上的天氣似的,他徐徐開口,像是回答了邵禹剛才的提問。
「我年輕的時候性子也挺急的,沒什麼耐心。遇到有人尋求幫助,不麻煩的伸把手,麻煩的也會推脫。我母親說過我好多次,她是那種對所有人所有事,永遠抱著最美好最純粹熱情的人。我小時候不是在她身邊長大的,她也不會覺得欠我什麼的,該勸誡就勸誡,該誇獎就誇獎,我們之間相處更像是朋友。」他切好了一根辣椒,又擺正另一根,「她和我父親三觀非常一致,用西方的觀念來形容,叫樂觀與博愛。用咱們的話講,就是心大。大概一年多之前吧,」南弋把切好的辣椒段擺到配菜盤子裡,「我出一個醫療援助任務,臨上車之前,有同事喊我去幫他處理一個棘手的外傷縫合。我本來打算讓他找別人,我……有人勸了我一句,反正後面還有兩台車,來得及。」
南弋頓了幾息,邵禹沒來由地緊張,連呼吸都放輕了。
「後來,」他用最平靜的語調說出經過斟酌的結局,「我原本要上的那輛車出了意外,車毀人亡。」
全程,他都沒有抬頭。所以,邵禹無有機會窺探到他破碎的神情。而南弋的語氣又過於緩和淡然,就像是在敘述一個不相干人的故事。邵禹下意識總覺得哪裡邏輯不對勁,這段話的前半截和後半截,內容是割裂開的。可他當時被鎮住了,沒有抓住重點。畢竟對於普通人來說,很少有機會經歷劫後餘生。之前,南弋給他的感覺過於大眾化,他並未預計對方會有很豐富的閱歷。
邵禹覺得自己該說點什麼,安慰也好,轉移注意力也罷,或者乾脆像兄弟之間拍一拍肩背,沒有多餘的暗示,只是最基本的回應而已。可他踟躕了片刻,南弋已經收斂了所有的情緒,他抬頭,溫和地笑了笑,「好了,還有需要我準備的嗎?」
有些際遇,稍縱即逝。
之後的幾年,邵禹時常不受控地自虐一般地回憶這個場景。比起肌膚相親的負距離,這一刻才是他離南弋身體和靈魂最近的一次距離。可惜,彼時,他遲鈍又自大。在不該開口的時候開口,又在不該閉嘴的時候閉嘴,後知後覺亦是徒勞。
過後,當他偶然知曉了事情全貌的那一刻,他恨不得穿越回此時,爆炒了這個怯懦又愚蠢的自己。
「沒有了,你出去等著吧。」邵禹說。
「等一下,」南弋從抽屜里找出沒用過的贈品圍裙,「戴上吧。」
邵禹兩隻手已經被鍋鏟和油壺占據了,很自然地抬了抬胳膊。
南弋也沒矯情,順著他的姿勢,把圍裙套在脖子上,又繞到背後打了個結。邵禹覺得他勒得稍微有點緊,自己腰腹位置的肌肉瞬間緊繃了起來。但他沒有提出來,聽之任之。
時隔大半年再次下廚,邵禹業務不算太嫻熟,三菜一湯忙活了好一會兒,等三個人坐到餐桌前開飯,客廳的時鐘剛剛報時過了19點。
吳樂樂先嘗了一口乾鍋土豆片,喜出望外,「沒看出來,你手藝不錯啊。」
邵禹不動聲色,「還行吧,家常菜水平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