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家屬鍥而不捨,通過另外的渠道聯繫到總部,病人的資料迂迴曲折還是遞到了南弋手裡。
總部給了點壓力,基地負責人替他扛了一回,但這種情況之下,醫生有一票否決的決定權。政治元素是最為令人頭疼的變量,尤其是在形勢最複雜的關頭,病人家屬已經沒有安保能力,弄不好,不僅是醫生本人,還要連累團隊。但斟酌再三,南弋最後還是答應了。僅僅因為小姑娘的病例上清晰地記錄著,九年前,她出生三個月之後,第一次經歷的搶救手術,是南弋的父親親手做的。所以,這一回,南弋做不到袖手旁觀。大約,這也是家屬執意聯繫他的緣由吧。
等待手術的小姑娘叫妮雅,家鄉在東亞一個動盪的國家。她短短不到十年的人生,經歷了異常的跌宕起伏。三歲之前,她出生在本國,父親身居高位,母親名門閨秀,她是最小的女兒,備受寵愛。即便疾病纏身,但治療及時,被照顧得妥帖,順利成長,無憂無慮。一場動亂打破了往日的格局,國家四分五裂,她的生活從此天翻地覆。之後,她隨父母政治避難,流亡於世界各地,留在本國的一個哥哥兩個姐姐先後遇難。
就在三個多月之前,又一場政變重洗了國內格局,女孩父親作為具有象徵意義的人物再次被多方聚焦。內外博弈,波詭雲譎,局勢每一刻都在變化,福禍難料。
終於在手術方案確定前兩天,所在國臨時政府頂不住壓力,以利益交換的形勢,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將他出賣給了國內的敵對勢力。
所以,武裝部隊從天而降的時候,隱蔽的簡陋的手術間裡,手術正在進行。
當然,所謂的敵對也不一定便是你死我亡。在平民百姓的世界裡,尚且沒有永遠的敵人,何況是政客。
進一步或許撕破臉,退三尺亦可能相得益彰。
因而,最初,對方是於強勢中給予了一定禮遇的。手術沒有被打斷,但完成的並不順利,病灶位置隱蔽,比預計中複雜。術後,在女孩父親的爭取下,帶隊軍官與國內當權者商議,承諾配備醫療團隊,即刻啟程前往第三方國家秘密談判。
這個階段,南弋是有機會退出的。他考慮了幾分鐘,送走了自己的助手和護士,獨自留下。女孩很可能在幾天之內需要進行第二次手術,風險極大。而就算是業內頂尖的專家,也很難在短時間內接手,他是唯一最適合的人選,沒有半途而廢這個選項。
他心底非常清楚,從這一刻起,他的性命就與這個顛沛流離的家庭綁在了一起,也許柳暗花明,為職業生涯又添濃重的一筆,或者,悄無聲息,埋葬於不為人知的某個角落。這些,不是他能夠決定的。他只是一個醫生,所做出的是基於職業和人性的選擇。
女孩從角落裡挪動了幾米,坐到南弋身旁。她的第二次手術效果良好,並且在雙方拉鋸談判階段得到了充足的資源,身體恢復得很快。
可旦夕禍福,幸與不幸,如何界定。
在那之後,形勢急轉直下,先是每天早上離開的父母,晚上不一定會返回。後來,身邊剩下的一個秘書和照顧她長大的阿姨被帶走,再也沒有回來。幾天之後,他們被關進這樣一個封閉的監獄,兩個房間一個客廳,角落裡有一個小衛生間。有窗戶的那個房間被鎖上了,另外一個裡邊放著一個狹窄的小鐵床。南弋讓女孩睡在房間的床上,但也僅有這點照顧而已,沒有被褥枕頭,連基本的食物和飲用水也沒有穩定保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