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串話她說得輕而快,如同某種圓潤的寶石或是珍珠,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從喉舌中滾落了出來。說罷這些,就連崇離垢自己都有些怔愣,她不自覺地輕輕撫上嘴唇,忽然面色慘白,對著景應願行了一禮,便匆匆跑開了。
景應願站在原地,注視著崇離垢離去的背影,心中若有所思。
崇長老若真是她口中說得那樣好,怎會斷送自己親生女兒求學的機會,又怎會將她以清修的名義圈養起來,不許她踏出分毫呢。
她捻了捻方才碰過崇離垢的指尖。
光潔,乾淨,最可怕的是連一絲塵埃也無,當真符合她的名字。可是人不是器具,亦不是高高放在台上的神像。崇長老為何要將這樣一個活生生的人懸在半空,不許她生出人的情感與需求,亦不許她不沾泥濘,不染塵垢?
而她果真是對自己的父親全然信任嗎?
景應願回味著她臨走前最後那個蒼白的臉色,重新回到了吵吵鬧鬧的宮殿之內。
*
第一州,越琴山莊。
已至清秋,園林中的金菊都爭相開了,一團團的霎是好看。本家排行老么的寧冰庭剪了一大束瓣稍帶粉的玉壺春捧在懷中,往湖邊的小亭走去。
其實寧冰庭不喜菊花,更不喜這名為玉壺春的花中名品,在這園林內走上一遭都覺得討厭。只是身為寧家的女兒,她必須討好掌管整個越琴山莊的琴心天姥,期待著有朝一日自己能成為新一代掌管山莊的大姥姥。
然而琴心天姥愛菊,不過是愛屋及烏。
寧冰庭看著亭中由著數個家僕環繞的姥姥,注意到了其中正伏在她膝前為她打扇的是位身形清瘦的女修。她蹙起眉,抱著玉壺春走了過去,那人半闔著眼睛回首看她,眼睛是與某人如出一轍的杏眼,天真嬌艷,讓人看了心生愛憐。
怪不得她能在此處服侍。
寧冰庭恨得牙痒痒,卻在踏入亭中前一步掛上了笑意,嬌聲道:「姥姥,我看外邊新開了好多菊花,特地摘了幾支好的獻給您。」
說罷,她仿佛剛留意到正趴在琴心天姥膝上的那人,道:「呀,心屏姐姐怎跟歸蘿姐姐學了去,這樣大了還要趴在姥姥膝上撒嬌?」
寧心屏是寧歸蘿的姐姐,修為遜於寧歸蘿,容貌也與她不大像,只一雙眼睛遺傳了她們母親,都是如出一轍的單純清麗,然而姐妹倆感情卻很一般。
寧冰庭知道,她們為了越琴山莊的繼承權暗自視對方為對手,此時在寧心屏面前提寧歸蘿,一定會讓她心中膈應,大倒胃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