景應願緩步走到它面前蹲了下來,平視著它,在它唯一一塊還未附上鏽漬的刀身反光處看見了自己的眼睛。它還是一如當年冷漠不愛理人,可它卻不曾知曉,自己在身死的數年裡做了無數個夢,夢中手執它揮過無數次的刀。
謝辭昭道:「它有個名字。」
她背上的春秋兩儀刀見了舊友,愉悅地顫動起來,像是在跟它打招呼。然而深深嵌在湖底的那柄刀卻不為所動,景應願見慣它這副模樣,不由笑了出來,說來這樣多年了,自己卻不曾知曉它究竟姓甚名誰。
「它叫什麼名字?」
「楚狂,」謝辭昭道,「它的名字是楚狂。」
這兩個字一出,景應願仿佛看見了對酒狂歌,削髮赤足於雪地中作刀劍舞的隱士。這名字倒很符合它,景應願心想。孤傲避世,狂放不羈,正是這柄刀的脾氣。
似乎聽見自己的名字,那柄通體血紅含鏽的刀不情不願地動了動,隨後重新歸於靜寂。
謝辭昭道:「你想要這柄刀嗎?」
景應願點點頭。她想要它已經很久很久了。
如此卻聽大師姐嘆了口氣。她瞥了眼地上的刀,解釋道:「楚狂乃是蓬萊學宮數千年前初初開山時,某位已然飛升的仙人鑄就的刀。聽聞這刀遲遲不肯認人作主,那仙人氣不過,又捨不得,只好將其丟至這折戟湖中任其鎮湖。歷代想拔出它的門生多如牛毛,卻都失敗了。」
景應願道:「我就要這柄。」
她伸出手,輕輕搭在了楚狂遍布青鏽的刀柄之上。
似乎是分辨出了她的氣息,它刀身微微一顫,不知為何,景應願竟能從它身上讀出幾分詫異的情緒。她摸了摸楚狂的刀柄,道:「你願跟我走麼?」
景應願話音剛落,便見這柄楚狂刀驟然發出顫動蜂鳴聲。
她心中剛一喜,提著刀柄要拔,卻聽蜂鳴聲越來越大,越來越響,將她雙耳震出血來。整座折戟湖都在顫動,她險些跌倒在地上,可越是這樣她越不肯放手,直到指縫中都沁滿血色,直到靈力為此耗去大半,她也不願走!
謝辭昭修為更高,身形還能堪堪穩住。她看著這糾纏的一人一刀,心中十分奇怪。她當初也聽過師尊的告誡,試拔了一下,見楚狂毫無反應,顯然是不願與自己走,便轉身覓到了自己如今這柄金光燦燦的春秋兩儀刀。
按理說,如若楚狂不願與人走,刀身自然也不會為其而鳴響才對。
現在是怎樣的情況,她一頭霧水望著拉扯的刀與人,心想,這是欲拒還迎?
方才經過那好一番震顫,周圍的溫度似乎又冷下幾度。就在這幾息之間,景應願的手已經被不知何時重新凝結起的冰渣與冰棱刺得鮮血橫流,很快就刮出了幾道深可見骨的傷痕。謝辭昭心道不好,上前道:「小師妹,湖水似乎要重新凝結了,此地不宜久留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