景應願看了看她瞬間有了人氣的面容,道:「很適合你。」
崇離垢向鏡中望去。
那鮮艷的紅色如同烈火般灼痛了她的雙眼。記憶中她從未穿過這樣鮮亮的顏色,此時只覺得心中那把微妙的火如今竟然具象在了這身薄薄的紅衣上。這火讓她渾身肌膚都備受灼燒之痛,幾乎要將她燃燒殆盡。
她遲疑道:「我父親……」
「你是人,又不是你父親的所有物,」景應願見她也不再想往外掙脫了,只愣愣看著銅鏡內的自己,顯然也是喜歡的,便摸出靈石袋道,「包身新的給她吧。」
然而聽了這話,原本遲疑著站在原地的崇離垢忽然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,轉身就想要離開。
她飛快褪去了那身石榴紅色衣衫,露出本來的雪衣。那層雪色將她的臉映照得蒼白無比,看起來竟然不像活人,更像某種應該高高供奉在台上的神像。
景應願看著她一閃而過的可怕臉色,心中不知聯想到什麼,一時恍神,險些讓崇離垢逃出鋪子去。
可她今日主動走下崇靄為她搭築的神台,景應願又豈能放過這個機會,於是拔腿便追。然而還沒等她追出幾步,便見檔口前圍過來幾個熟悉的人影,將慌不擇路的崇離垢堵在了門內。
來人崇離垢也認識,正是謝辭昭與遊學的那幾位學生。她像是做了什麼錯事,心中遲鈍著升出一股羞恥感,只覺自己與此處原來是如此格格不入的,於是低下頭更不敢與其餘人對視,一心只想回到劍宗後山那片她呆慣了的竹林里去。
然而這幾人中卻有人咦了一聲,道:「你穿紅色還挺好看的。」
說話那人正是柳姒衣。她思忖一瞬,道:「白衣不好,顯得……顯得你像燒出來的瓷像。」
崇離垢垂眸望向不知何時又套在自己身上的那件紅衣,像是被燙到般顫抖了一下。她被訓誡著不許因外物而升起波瀾的那顆心驟然又動了動。
頂著眾人灼灼的目光,她啞聲道:「……我身上未帶靈石。」
聽罷這話,公孫樂琅從人群中擠進來,反倒是鬆了一口氣:「我當是什麼大事。一件衣裳而已,李掌柜,直接記我帳上就是。」
那管事正嗑著瓜子,一聽是少東家來了,渾身汗毛都要豎起來。一時偷偷將手中的瓜子倒入袖中,對著崇離垢笑道:「既然少東家發話,諸位又都是朋友,在下便再添幾根同色的緞子髮帶給諸位客官,走在下的帳。」
分罷髮帶,她打量了一眼公孫樂琅,見少東家傻乎乎樂著將髮帶繫上了,管事心中鬆了一口氣,趕忙揀了另一件壓在底下的新衣裳包好給崇離垢。後者接過衣衫,躊躇一瞬,竟然主動套上了。
「這樣的亮色好看,」景應願道,「我們回學宮,你要不要一起?」
崇離垢僵硬著點了點頭,直到跟著景應願走出鋪外,才忽然輕聲道:「抱歉。」
她看著那身著黑衣的女修平靜地回過眸看自己,似乎在等著接下來的話。崇離垢換下那身白衣,只覺得白與黑的界限似乎被打破了。不知為何,面對她時總有些惴惴不安,有些羞愧的心也在她這一眼中安定了下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