景應願坐在觀台之上,視線剛追隨著大師姐飄遠,便覺身邊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袖,輕輕示意道:「應願,你看。」
她循著金陵月為自己指的方向望去。
卻聽天邊有鴉聲驚襲而過,轉眼間,遠處便飛射來一柄碧色長劍。
劍上之人著深紅長衫,外披墨色大氅,形容枯槁,手執一柄通體漆黑的長鞭。這人穿得華貴,但卻掩不去他面上的沉沉死氣。景應願看著他降落在仙尊觀台之上,還未言語,便先冷冷地將觀台上門生用眼神橫掃了一遍。
景應願與他短暫對視一瞬,心中頓時升起一股陰森寒意。
他站在劍上時身姿還算傲氣,可下了劍,站在這群仙尊面前,氣焰便平白矮了半截。他看了看她們,似乎只認識玉自憐一人,便謹慎地挪步走了過去。
見此人來了,琴心天姥便搶在玉自憐開口之前,率先不客氣道:「想必這位便是司家來的顧仙尊了。你家弟與侄兒的屍身就封存在後邊宮落之中,仙尊要現在前去查驗?」
然而出乎她意料,這位顧仙尊搖了搖頭。
現今的司家家主顧擇善攥緊了手上的長鞭,露出一個勉強的微笑。在玉自憐冷然的目光下,他頂著這層如假面具般的笑容,抬手喚道:「羨檀,照檀,爹爹許久不曾見過你們……快,過來讓爹看看你們。」
他笑起來時,青白的臉色更像用來祭拜的紙紮人。景應願看著他虛弱可怖的身形,心道此人恐怕暗地裡修煉了不知什麼邪術,看起來竟有油盡燈枯之態……此人竟然是司羨檀與司照檀的生父?
觀台之上的玉自憐見他如此,有些警惕地站起身,沉聲道:「顧仙尊,我們大可叫上她們移步大殿——」
然而司羨檀與司照檀已經過來了。除卻神色似乎仍因傷心過度而木然的司照檀,司羨檀的面色倒還算恭敬,眉眼間都帶著柔和的笑意。
她俯身喚道:「父親。」
「好,好啊,數百年不見,你們倆如今看著倒與你們母親有個七分相似,」顧擇善也笑了,他一抖長鞭,溫聲道,「羨檀,你妹妹怎麼不向我行禮?」
司羨檀怔了怔,道:「照檀她……」
然而,她話音未落,那柄黑色長鞭便動了。
從前司羨檀看顧擇善這柄鞭子時,總是仰視著的。像蛇,黑色的,嘶嘶吐信的蟒蛇,她每次都拼命仰起頭,試圖看清這柄將她與妹妹抽得皮開肉綻的長鞭的模樣。鞭身似蟒,她們身後則有更多蟄伏著的長蛇,一時間無處可躲,只好拼命張開雙臂護住身後哭泣的照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