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這下,孤就不必煩惱了。」朱厚照的聲音都輕快了不少。無怪他如此動容,李東陽於弘治年間主柄文壇,乃是茶陵詩派的領頭人物,不僅文章寫得才藻富贍,一手好字更是被譽為海內珍品,天下士人雖多,可都以得到李東陽的墨寶為榮。拿著文壇魁首的心得學習,如果還過不了一個小小的神童試,那乾脆別在世上浪費米糧了。
朱厚照欣喜之餘,益發感動於李東陽的一片忠心,他道:「二位先生不愧是一代宗臣,孤感念在心。不知二位想要何等賞賜,孤都會進言父皇,盡力滿足。」
一代宗臣語出《漢書》:「唯何參擅功名,位冠群臣,聲施後世,為一代之宗臣。」其中,何是指蕭何,參是指曹參,二者皆是漢代名相。朱厚照以此二人比他們,乃是極高的褒獎。徐溥渾濁的雙眼中流下淚來:「臣已是行將就木,除了埋骨桑榆外,別無所求。殿下如扶木朝暾,光芒萬丈,還望多多珍攝,莫忘天下臣民對您的殷殷厚望。」那就是成為大明的中興之主,重振乾坤。
朱厚照頗為動容,點頭讓徐溥放心。他又看向李東陽,李東陽斟酌語句道:「臣蒙陛下恩典,已然位居要津,於己身亦別無所求,惟願殿下沿襲陛下聖德,弘毅寬厚,克逮克容。」
又是寬厚,又是包容,其他兩人都是靈心慧性之人,豈會不明白。徐溥露出一個寬慰的笑容,而朱厚照則是微微皺眉,他就說李東陽今兒個怎麼送如此重禮,原來是拿這些換他高抬貴手。他想了想道:「好,孤就給李先生一個面子,只是那三人如若再犯,那時孤可沒有今日這麼好說話了。」
李東陽忙拱手致謝,朱厚照又道:「先生既來了,何不去瞧瞧孤那兩個不成器的伴讀,若得您親自指點,也是他們前生修來的福分。劉瑾,帶李先生移步。」
李東陽一驚,這是要支開他的意思。他心下疑惑,卻不好直說,只能跟著劉瑾離開。孰不知劉瑾心中也如百爪撓心一般,何時太子與人說話還讓他避出去了?
眼見左右皆退後,朱厚照方對徐溥道:「先生既告老,不知接下來是何人有幸,得升大學士之位?」
徐溥心中如遭重擊,萬想不到這位十來歲的太子會問此事,他推託道:「此事自由陛下決斷,老臣哪敢妄議?」
朱厚照挑挑眉:「您是四朝元老,當朝首輔,父皇素來倚重您,必會將您臨去時的舉薦放在心上。您往我這端本宮來,不帶謝先生,卻帶了李先生,孤便知您所屬意下一任首輔為誰,故而方以蕭何、曹參為比,您與李先生不正是在重演蕭規曹隨的美談嗎?而李先生既已升任,次輔中便有空缺,依照往年的慣例是從六部中擢升。孤只有一條,劉健等三人,不得入閣。」
徐溥聞言大驚,他道:「殿下不是已然許諾,既往不咎,怎麼又……」
朱厚照道:「既往不咎不等於還大加提拔。先生不是外人,孤便直說了,即便您說動了父皇,日後待孤繼位,也一樣會把他們貶下去。」
徐溥的身形都佝僂了幾分,他想了想道:「殿下如此直率,老臣自也以誠相待。實不相瞞,在這樁事出現之前,老臣實際是屬意劉健接任首輔,蓋因他果敢善斷,有經濟才。但因出了此事,老臣方覺他與您脾性不合,恐出大亂。而此次爭端,多虧賓之及時告知老臣,又在聖上與臣子之中調和,方得圓滿解決。故而老臣改變主意,力薦賓之,以劉健為次輔。這樣有賓之在其中緩和,您與劉健之間即便意見不合,也不會過於激烈。」賓之是李東陽的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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