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李東陽的這首詩與貞筠的那句話就似晴天霹靂一般,將她從鴕鳥心態里拖出來。解縉之死雖有他人構陷的緣故,但最根本的原因還是他錯估了君心,開罪了永樂皇帝。而她現下的處境比解縉還糟,解縉至少還得到過永樂帝相當一段時間的賞識,她卻已將太子冒犯到底。
連李東陽都看出了她與太子之間的不對勁,一旦過了神童試,太子徹底撕破臉,表明出真正的態度,她面臨局面會比現在還艱辛百倍。這裡可不是二十一世紀,在現代懟上司不過是被穿小鞋,大不了另謀高就,而在這裡,若與上司不睦,她就只能自盡去地府找個崗位了。
月池思來想去,為今之計,就只能堅持八面玲瓏的基礎不動搖,同時想辦法與太子緩和關係。這說來容易,做來可比登天還難,皇太子要風得風,要雨得雨,世上還有什麼東西能入得他的眼去。
月池如坐針氈了一天後,決定還是先找個機會和他聊聊,至少在他面前把先前的失態與藏拙再盡力圓圓,表明自己並無不臣之心。然後,她就發現,除上課外,她根本沒有面見太子的機會。她曾經暢通無阻的端本宮突然對她拒不開放,守門的小太監依然笑容可掬,可他們說得話永遠都是:「請回吧。」
這明顯是有人事先吩咐過,可究竟是誰?她不得不找到了羅祥,得到的答案讓她大吃一驚。她蹙眉道:「您說,是劉太監?可我與劉太監往日無怨,近日無讎的,這是為何?」
羅祥一臉震驚:「難道王督主沒叮囑過您嗎,他與劉太監有隙,您又是王督主薦來得,這自然……」
月池恨不得仰天長嘯,她到今日才知,原來她進宮是出於太監之間的勾心鬥角,感情她還捲入了太監之間的鬥爭是嗎!王太監向朱厚照傳遞她失態的消息,那朱厚照知道的事,東廠督主又怎會不知,自她入宮至今,王岳連面都沒與她見過一次,擺明是明哲保身,要拿她當棄子。而谷大用與羅祥明顯是不知此事,看來他們之所以與她交好,不僅錯估了朱厚照的看法,而且以為她背後有東廠勢力。
月池想了想,作恍然大悟狀道:「是我愚鈍了,王公公的確叮囑我要小心提防宮中的奸猾之輩。只是我一時竟未醒過神來,以致連東宮的門都進不去了。多謝羅公公的指點之恩,我現下就去找王公想想辦法。」
說著,她轉身就走,同時在心底默數:一、二、三,剛剛數到三,羅祥就從背後叫住她。他笑道:「您也太性急了些,這等小事何須去勞煩王督主,我就能幫您想想辦法。」
月池回頭面露驚喜之色:「果真,那就勞煩您了。只可惜我身無長物,唯一能做的……就是在王督主面前替您美言幾句了。」
羅祥立時笑開花了:「您客氣了,您其實也不必煩憂,以您的資質,得到太子看重是遲早的事情,現在殿下只是因您的學業對您愛之深責之切,可只要您繼續這般用功下去,還愁不能入殿下的眼嗎?」
月池微笑頷首:「那就承您吉言了,若真有那一天,李越必不會忘記羅公公的恩德。」
待到走遠之後,她面上的笑意立時消失得無影無蹤,這下可難辦了。她須得在一面之下,與太子和解,談何容易!月池這邊再為與朱厚照見面而發愁,而朱厚照處同樣也為此在堵心。
端本宮的書齋中,劉瑾正在替朱厚照磨墨,上好的古狻猊墨在端石硯中化為墨汁,朱厚照持玳瑁管紫毫,飽沾濃墨後,在雪白的宣紙上寫了一個大大的「永」字。劉瑾見字眉心不由一跳,太子居然又想起李越了,這已經是這些天第五次了,這可是以往前所未有的情況。他剛這般想罷,就聽朱厚照問道:「孤這個字寫得如何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