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到醒來時,夕陽的斜暉已然照得滿屋一片橙黃。此刻月池不僅雙腿發軟,整個人仿佛都沒了骨頭。她呆呆地望著素麵的帳頂,直到肚子叫得實在受不住時方掙扎著起身,剛剛出了一點動靜,朱厚照就聞訊而來了。
比起半死不活的她,只睡了一個上午的太子爺當真是精神飽滿,意氣風發。這一次遇險,非但沒將他唬住,反而使得他對征戰沙場更加嚮往。他想到了太宗北征蒙古,南討安南的豐功偉績,如今大明同樣面對著來自南北賊寇的侵襲,而安定邊疆,乃至開疆擴土的不世功業就當由他來完成!
正在他幻想得熱血沸騰時,石義文就來請罪了。這一下就將他從豐滿的理想拉回瘦骨嶙峋的現實。帶兵打仗總不能只他一個光杆將軍,他手下得有勇士,得有猛將,可看看現如今的這些人!
朱厚照冷冷地望著地上抖如篩糠的石義文,並未多言,而是直接命他退下。沒有挨罰的石義文失魂落魄地離開。他心中不僅沒有半點劫後餘生的喜悅,反而只剩下無邊無際的絕望。爺連罵都懶得罵他,擺明是把他當成棄子了。一條被主人遺棄的狗留在紫禁城中,等候他的只會是無盡的糟踐。不,石義文不能接受這樣暗無天日的未來,他一橫心就要折返,打算去抱住朱厚照的腿哭求。
誰知他沒走幾步路,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突兀響起。他目瞪口呆地看著朱厚照從他面前匆匆而過,直奔李越的住所。石義文見此情景,心底的酸意更是一陣一陣地上涌:「李越的地位,這下可真是穩如泰山了。人與人之間的運道,差別怎麼就這麼大呢?」
可在酸過後,他卻靈機一動想起了羅祥。李越不同於劉太監刻薄寡恩,他是個念舊情的。若是他肯替自己求情,說不定非但不用被攆出東宮,連職都不會降。面色灰敗的石義文的眼底終於有了些光彩。他一跺腳,也趕忙出去了。
石義文所料不錯,經此一遭,月池在朱厚照心中的地位的確更上一層樓。往昔他們雖也時時談笑,可過往的那些針鋒相對總像一根刺似得,扎在朱厚照的心底。因此,他一直有意無意地同月池較勁,希望通過打敗她使喚她,來徹底馴服她。他不需要一把可能會刺傷自己的刀。其他傲骨錚錚的文臣也是如此。
他到底將孟子的話聽了進去,事實上,從月池拿著簪子威脅他的那刻起,他就隱隱開始明白——權力不等於威望,口服不等於心服。
那些尸位素餐的無用之輩,他能夠依靠權力將他們一一剪除。可對於那些胸中有丘壑的清流,不貪錢不懼死,如果剝去血統的他本人一無是處,決計得不到這些能臣的誠心順從。他必須處處強過他們,特別是在他們引以為傲的東西上徹底擊垮他們,才能讓這些人俯首稱臣。
當然,一味的強壓也並非良策,對於那些忠心耿耿之人,他應當給予一定的回報。這就是他正打算為李越做的。李越既然願意為他付出生命,那他亦不會吝惜自己的感情。
帶著半真半假的關切的朱厚照急急推門而入。此時的月池正被丫鬟勸著好生歇息。
月池:「……」笑話,你們不進來,興許還能再躺一會兒,你們都進來了,誰還敢冒這個風險。幾人正糾纏著,朱厚照就來到她的床畔。月池驚得險些一蹦三尺,朱厚照親自按住她道:「不必多禮,快,好生躺著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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