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父皇顯然也意識到了這點, 不但正式開設武舉,又允許普通士兵根據軍功擢升將官, 還要求地方各省向朝廷推薦將才。他本以為這至少挽回了一些本朝的軍隊頹勢,畢竟他眼中京師三大營還尚有幾分勇武在。然而,他手裡的這些材料告訴他,一切都是他的錯覺,他甚至連一個能平定漕運混亂的武將都找不出來。
地方軍隊更是糟糕透頂,就連一群烏合之眾的流民,他們也需圍剿數月, 還比不上李越一通瞎話。天下怎會有這等無能的廢物!他想到了早年在父皇面前說下的豪言壯語,扶持武官, 打壓文官,就覺臉上火辣辣的發燙。可現今局勢如此,就算那是一坨爛泥, 他也得把他們扶上牆。
不同於太子這番咬牙切齒, 將手中大批人事記錄移交出去的劉大夏則是難得自在快活。雖尚是金秋時節, 可這位年邁的老尚書卻早早穿上了夾襖,擁著手爐在庭院裡賞月。素月冰輪高懸天際,銀輝皎皎之下天空地淨,只覺心中亦是一片澄澈。劉大夏本以為今日能安閒一日,誰知又貴客上門。來人正是左春坊大學士楊廷和。
楊廷和入門見此情景,不由笑道:「東山公真是好雅興,倒是不穀打擾了。」東山是劉大夏的號。
劉大夏失笑:「介夫哪裡話,老夫不過是偷得浮生半日閒半日閒罷了。你此來,可是有何要務?」
楊廷和沉吟片刻道:「要務談不上,只是,有一事想向您請教。」
劉大夏道:「你我之間,何須吞吞吐吐,不妨直言。」
楊廷和聞言笑道:「那不穀便直說了,聖上近日,是否有意整頓軍務。」
劉大夏想起此事便樂不可支:「不是聖上,是太子。」
楊廷和心下咯噔一下,果然如此,可他面上卻流露出驚詫之色:「太子?可殿下不是一向……」
劉大夏笑著搖頭道:「士別三日,當刮目相待,介夫何見事之晚乎?咱們這位小祖宗,可算是懂事了。說來,當年任李越為伴讀,大臣們多有不虞,現今看來,還是陛下有先見之明。」
楊廷和已是日講官,自然也知太子與李越之間的官司,他嘆道:「李越雖聰慧不及太子,但勝在踏實用功,自然能激起殿下的好勝之心。更為難得的是,殿下竟然還能聽進他的話。」
劉大夏嘆道:「老夫算是明白了,對這位,不能直言進諫,要適時用些策略。」
楊廷和做洗耳恭聽狀:「您這是何意?」
劉大夏這才細說前情:「……想必是被漕運煩透了,又覺其中貪官污吏過多,故而生出以總兵官來整頓的心思。介夫多年考究邊防軍務,自當明了,這哪裡是一人之力所能扭轉之勢。」
楊廷和嘆道:「您所言甚是,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,軍力之衰敗亦乃多方積重。若要革新,得先治宦官、文官,方能救武官。」
劉大夏連連點頭:「正是,正是。可這一番話不可直言,得讓他自己去發現,所以,老夫將近年兵部的武將記錄全部送到了文華殿。」
楊廷和聞言驚道:「全部?那太子今晚可有得熬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