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池氣得渾身發抖,好一群榨取民脂民膏的吸血鬼!天下百姓飽受苦楚,這群混帳卻大口大口嚼著人的血肉而活,如不好好整治這些混帳,她當真是妄受現代教育。為此,月池連熬了三夜,寫了一封厚厚的奏疏,打算呈給朱厚照。可在臨近出門時,她卻又心生遲疑。有道是,眼見為實,耳聽為虛。她全無真憑實據,就這般貿貿然去見朱厚照,他未必會相信,反而會驚動那些死太監,讓他們及時消滅痕跡,說不定還會反咬她一口。
貞筠只見她立在門前,黛眉深蹙,正打算喚她,就見她徑直走到火盆前,將她寫了三天的東西全部丟進火里。貞筠嚇了一跳,忙伸手將奏疏抓出來:「你這是做什麼,好不容易才寫好的。」
時春冷眼旁觀,諷刺道:「該不會是怕了吧,事到臨頭,又覺還是命要緊。」
貞筠惱怒道:「閉嘴,阿越才不是那種人呢!她必是有更好的辦法了!」
此話如雲破月來,一掃月池心頭多日的灰暗,她微微一笑:「生我者父母,知我者貞筠。」
貞筠面上一燒,她垂眸道:「好歹也住了這些年了……」
月池拍拍手:「好了,快幫我找炭粉和眉筆來。」
貞筠仰頭道:「你要那些做什麼?」
月池挑挑眉:「我要帶某人去開開眼界了。」
根據馬永成的說法,十月初一日頒歷之後,就是宮中太監們鬥雞的時候了。人在賭博之際,濫酒之時,心神動盪,醜態百出,恰能讓太子看看,他以為在腳下俯首帖耳的狗,在私底下究竟是怎樣一幅嘴臉。
而被念及的朱厚照正在乾清宮服侍弘治帝喝藥。舌頭都已被苦得失去知覺的皇帝,喝藥就同喝水一般自在。而在進完藥之後,他便又退回被褥里,朱厚照笨拙地替父親掖被角。弘治帝任由他動作,聽著他每日重複地念叨:「父皇,今日感覺如何?」
弘治帝感覺肺部仿佛被疼痛紮成了篩子,一呼一吸之間,吸入的暖流如同熱油,灼燒他的心肺。他笑道:「好多了。」
朱厚照面露喜色:「太醫院那些人,到底有幾分本事,只是天生骨頭輕,必得嚇他們幾下,他們方能用心。」
弘治帝道:「他們已是盡力了,父皇這是胎里的毛病,根治不了。父皇昨夜又夢到你祖母了。她拿米糕給我吃,那時在安樂堂,有塊米糕可不容易。」安樂堂是宮中生病的宮人和太監養病之地。說是養病,卻既無醫,又無藥,實際便是等死而已。而弘治帝,作為金尊玉貴的皇子,卻在那裡長到六歲,連胎毛都未曾剃下。
素來嫌米糕都嫌粗糙的太子緊緊握住父親的手。弘治帝的雙眼放空,開始絮絮叨叨地回憶往事:「那可真甜。我讓娘也吃,可她說她吃過了,一點兒都不餓……我知道娘沒吃過,可我不敢違拗她,我要是硬給她吃,她就要生氣……他們都說我是皇上的兒子,可我那時不覺得有什麼好,正因為我是皇上的兒子,我們才會像老鼠一樣躲在這裡,還要時時逃命,避開萬貴妃的搜查……」
朱厚照冷冷道:「萬氏實該千刀萬剮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