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池悄聲問焦慮的谷大用:「是皇后來過,還是萬歲又病發?」
谷大用低聲道:「爺今晨去乾清宮回來之後就是如此了,想是那邊……劉瑾剛剛進去了。」
月池會意,她並沒有如谷大用所願,直接入內與劉公公一較高下。而是在外靜靜等候,到劉瑾出來時,她方入內求見。二人擦肩而過,四目相對時,當真是火花四射。月池穿過隔扇門,朱厚照此刻已然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,水晶杯隨意丟在地上,醇香的美酒撒了一地。月池見狀暗嘆一聲,她替他蓋好被子,將他裹得嚴嚴實實。朱厚照卻一下將被子掀開:「熱。」他如是含糊說,然後拍了拍床沿,示意她坐下。
月池坐到他身側,他的雙頰一片酡紅,就連脖頸也是一片粉色。他呆呆地望著頭頂的真珠繡帳,忽而問道:「你爹,是不是過世了。」
月池心頭咯噔一下,真是弘治帝出事了,她答道:「是。」
「那他去的時候,你是何感受?」朱厚照側身望著她,眼中似有水霧氤氳。
李大雄死時?自然是大仇得報,歡呼雀躍,她當即買了一背篼菜,擺了一桌宴席慶賀。當然,這話不能與朱厚照說。月池沉吟片刻道:「自然是傷心欲絕。」
「那你爹死後,你是如何,如何……」他一時詞窮,月池卻明白了他的意思。在正常狀態下,父親都是孩子心中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,朱厚照亦是如此,他對父親不僅有敬愛,還有深深的依賴。在即將失去父親時,他的心中不僅有失去親人的痛苦,還有對前途的茫然和忐忑。畢竟,再無人能替他遮風避雨,保駕護航了。這恐怕是這位驕傲的主子此生最軟弱的時候。縱然心如鐵石,他畢竟才十四歲。
月池心念一動,這是她乘虛而入的好時機。內閣三公縱然名正言順,可朱厚照一直對他們抱有戒心,而宮中的太監倒是依附他而生,朱厚照卻始終對他們心存鄙夷。在他的心態徹底轉化之前,他既不會選擇向敵人尋求幫助,亦不屑向狗尋求安慰。至於張皇后,她早就將她的兒子推開了。只有她,他在這段時間,能訴說、能暫時依賴的只有她。她必須得把握這個時機,在他的心中紮根更深,不僅要在政事表現出可靠,更要在心理上給予他撫慰,唯有如此,才能獲得他全然的信任。影響天子,就能影響整個大明。她所期盼的政治理想,就能一步步實現。
想到此,月池移到他身側,輕輕拍著他的背:「逃避不是辦法,唯有直面風雨,才能昂然挺立。」
「風雨?」朱厚照嗅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味,他心頭既酸且澀,枕在了她的腿上,「我面前的風雨還少嗎?」
月池替他摘下金冠,喃喃道:「您所見的,不過滄海一粟。」
朱厚照仰面看向她:「你又知道了什麼?」
月池垂眸:「沒什麼,是臣失言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