仍然跪在弘治帝床邊的朱厚照,饒是此刻心已如死灰朽木,見她就這樣進來,也不由吃了一驚。他一開口,聲音都發啞:「你怎麼這樣進來了?」
月池看到了御榻上弘治帝暗灰色的臉。她先是一驚,這才明了李東陽話里的治喪之意,弘治帝的遺體竟然還沒入棺,接著對著這張熟悉的面容,心中又不由一澀。她的眼淚如斷線珍珠一樣滑落,嘆息著開口道:「臣實在是擔心您。」
朱厚照定定地看著她,話里已帶了哭腔:「父皇,他去了。」
月池快步上前,扶著他:「臣……」按理說她應該巧舌如簧的安慰他,讓他節哀,可正到了這時,一切違心之言,都哽在喉頭,言語在此刻已然失去意義,蒼白如紙。她只能幹巴巴地拍拍朱厚照的背,接著反手就被他抱住。他靠在她的頸窩裡失聲痛哭,仿佛要把心肺都嘔出來。滾燙的眼淚順著月池的脖頸流下去,她跪在他身旁,摩挲他的頭髮,往日的嫌棄埋怨也隨著這眼淚慢慢流走。
她沒有勸他節哀,而是仍由他發泄情緒,只是在他哭得實在難受時,給他餵一些水喝。就這樣,新任皇帝足足哭了兩個多時辰,方漸漸平靜下來。他們坐在乾清宮的地板上,彼此胸前都濕透了。
月池暗嘆一聲,還說女人是水做的骨頭,這才叫水做的骨頭呢。
第97章 九天閶闔開宮殿
弘治時代徹底畫上了句號,接下來開啟的是正德元年。
經此一遭, 朱厚照的情緒終於稍稍恢復。弘治帝的葬禮這才開始正式啟動。就當他在父親身前傷心欲絕之時,禮部會同內閣和翰林院早已根據弘治帝的遺詔,出台了《大行皇帝喪禮儀注》的草稿。弘治帝的陵寢早已修好, 是位於筆架山的泰陵。
李東陽等幾朝元老對於送走朱家短命的皇帝一事, 早已是熟門熟路。這份儀注也是經過了幾代嗣皇帝的挑剔後完善而成,本以為不會有什麼問題, 誰知,朱厚照還是挑出了毛病。他覺得儀式尚不夠隆重,還要加厚。首先是小殮。他要求給他爹百蘊香湯沐浴容顏,墜百粒明珠寶玉做壽衣,設置祭奠物更是要翻倍。接著是大殮, 弘治帝的安神帛,立銘旌皆太過簡樸, 要求換最好的緙絲布料,同樣繡上珠寶翠玉。若不是不能讓弘治帝的遺體一直晾在外面,他說不定還會造一具更為華麗的金絲楠木棺材呢。
這些雖然奢華了些,可大臣們念在弘治帝往日的恩情,又覺新帝是一片孝心,故而都一一應了。月池更不好再說什麼。只是,他們本都以為已是結束, 誰知,才是開始。朱厚照挑完了器物, 開始挑儀式。根據典制,大殮過後,在嗣皇帝的帶領下, 宮眷及京城的文武百官及三品以上的命婦都要到思善門外哭靈。往年大家一般是早上來哭一次, 連哭三天也就是了。可朱厚照要求, 早晚都要來,同時要哭七天。分封在外的宗室也是如此,都要在府里擺上香案面對紫禁城的方向祭拜致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