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池只覺自己想這些不可重複的阿諛之詞就消耗了大半神思。原本這些只需寫一次,可由於朱厚照的「奇思妙想」,他們要答五條策論,自然要寫五遍。月池相信,在場這麼多人,一定不止她一個在心底罵娘。
這一考就是整整一日,直到夕陽西斜時,方有人陸陸續續交卷。午飯就給兩個饅頭和一碗湯,月池根本吃不下去。
直到交卷後,她方覺神思鬆懈下來,肚子裡餓得咕咕直響。她現下只想隨大流出宮去,可剛一出考場,就見劉公公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她。她奉詔去了乾清宮。一眾青衣人,人人都往南走,唯有她往北進。
朱厚照在書房等她,他還是一身縗服,面沉如水:「你還真是厲害,寧願真箇去選了都察院,都不肯來向朕認錯!你是覺得自個兒有三頭,還是六臂,經得起那一群老滑頭的磋磨?」
月池深吸一口氣,她只覺頭一陣陣發昏,勉強咬牙道:「君要臣死,臣不得不死。」
朱厚照一下就明了她的言外之意,他冷笑道:「這麼說,還都是朕的錯了?」
月池不答,她只望了他一眼。難道不是嗎?朱厚照又覺被冒犯了,他大步從御案後走了出來:「李越,你當真是混帳!……」
他開始罵人。月池只覺他的嗓門比嗩吶還大,一聲一聲直往耳朵里鑽,仿佛要把鼓膜都撕破。她又累又餓,頭又疼,還要在這裡受這種罪,她只覺頭中塞了上百隻蜜蜂,嗡嗡直叫。當朱厚照罵道「不識好歹,忘恩負義」時,她突然爆發了:「好了!」
朱厚照被她這一聲急斥驚得失聲,月池想要起來,卻一下坐倒在地上。朱厚照這才發現,她的臉頰上浮現淡淡的紅暈,眼中蒙上了一層水霧。這與她平日不苟言笑的神態迥異,就像一尊莊嚴寶相的玉像,多了凡人的光艷靈動。
朱厚照猶疑道:「你喝酒了?」
月池:「……」
她瑩然光亮的眸子盯著他:「我是餓的。我要回去吃飯……」
她再一次爬了起來,朱厚照目瞪口呆地看著她旁若無人地往外走,然後剛走沒幾步,就腳一軟摔倒在地上。朱厚照急急上前去扶住她。他終於發現了她的不對勁,他摸了摸她的額頭:「怎麼這麼燙,你發燒了!」
月池硬邦邦道:「沒有,是這裡太熱了。」
朱厚照忙叫了一聲:「傳太醫!」
這一聲,將月池唬得魂不附體,她不知道中醫是否能通過脈象辨別男女,她也沒有測試的膽子,故有即便有病,也只敢自己試著買幾貼藥回來吃,從來不敢去醫館。可今日,朱厚照居然要叫御醫來!
月池死命掙扎:「謝皇上隆恩,只是臣微薄之軀,不敢受萬歲恩典,還是讓臣家去吧!」
朱厚照一時竟按不住她,身上還挨了好幾下。他一時吃痛,索性抬手在她脖頸後一擊,月池當場就昏了過去。朱厚照鬆了口氣道:「可算是老實了。」
他抱起了她,只覺她輕飄飄的,還沒有他的小豹子沉。他把她放到明間的榻上,一時手足無措,半晌才回過神叫人取被子來,又命人點了四五個火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