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東陽和劉健雖苦勸幾句,可到底壓不住謝閣老的滿腔怒火。他的一雙厚底官靴都踩得飛起,大紅的官袍在風中飄蕩,一出宮門就衝進轎子,一落轎就殺氣騰騰地衝進府邸。
謝丕一臉頹色歸家,自入房門便不肯出來。母親徐夫人十分擔憂,正在他門口敲門詢問時,就見自家老爺衝進來。謝遷少時就有儀觀俊偉,儒雅彬彬之名,即便如今年老,也是風度翩翩的長者,素來說話輕言細語,以理服人,何曾有這般火冒三丈的時候。
徐夫人一見之下都愣住了,直到他老當益壯踹開謝丕的房門後方回過神來,忙抱住謝遷的胳膊道:「老爺,您這是怎麼了,可是他闖下了大禍?」
謝遷氣得胸口起伏:「你問他!」
謝丕已然膝行出來,磕頭請罪:「都是孩兒行事莽撞,險些有殺身之禍。」
徐夫人聞言倒吸一口冷氣,他們其他的兒子都聞訊匆匆趕來。長子謝正忙扶住母親,三子謝豆和五子謝至則一左一右架住謝遷。小兒子謝垔走到二哥身前,急切道:「哥,你不是隨皇上去游萬歲山嗎?」
謝遷怒極反笑:「你們都來得正好,去,把于吉和謝亘也叫來,讓他們都來聽聽謝探花的豐功偉績。是了,這裡面也少不了于吉的事。」于吉是謝迪的字,謝迪無子,未不使他絕後,謝遷便把自己的四兒子謝亘過繼給他。
正堂內一時熱鬧非凡,謝遷和徐夫人坐在上首,謝迪坐在側邊。其餘兒子全部立著。謝丕則垂頭喪氣地跪在堂前。謝遷道:「你自己說,把你做得好事一五一十地說出來。」
謝丕猶豫片刻,索性破罐子破摔。待到說到請廢九邊鎮守時,謝迪撫掌而嘆:「侄兒竟有如此膽色,不愧為我謝家子弟,也不枉你父親和我對你平日的教導。兄長,以中忠直如此,你當對他大加讚賞才是,為何反倒怪罪於他。」
謝遷嗤笑一聲:「小的糊塗也罷,我看你這個長者也無甚長進。你且聽他說完。」
謝迪吃了瓜落,不敢言語。謝丕咽了口唾沫,將李越質問之言和盤托出,這下非止謝迪,謝家其他五子也是目瞪口呆。謝迪皺眉道:「這廝簧口利舌,竟能顛倒黑白。」
謝遷斥道:「我看你才是睜眼瞎子,白黑不分。謝丕,你自己說,你今日錯有幾處?」
謝丕默了默道:「孩兒第一錯在,不該因皇上年幼,便輕視於他。」下跪勸諫,群起而攻,若是一般十五歲少年,早已心神動盪,難以言語。可皇上到底是真龍天子,不同凡俗,竟然氣勢絲毫不弱,還反過來壓制他們。
謝丕又道:「孩兒第二錯在,尚未弄清萬歲的意圖,就貿然行動。」他以為,皇上先撤掉其他地方的鎮守太監,又以雷霆手段肅清宮闈,還對他們這些翰林禮待有加,就表明他已經偏向文臣,甚至依賴文臣。沒想到,他翻臉比翻書還快,在兵權上是絲毫都不肯讓。說到底,還是他尚未明了朱厚照的性情和想法,就貿貿然出手想做出一番大事業,誰知險些出師未捷身先死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