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話說來雖沒有十分的依據,也有八分了。天下哪有生來的就是扶弟魔的呢?朱厚照也輕易接受了這個說法,畢竟比起怪自己和怪母親,他當然更願意怪素未謀面的外祖父和不親近的外祖母。
他眼前漸漸有了光亮:「對,你說得對。說不定,又是張家賊心不改送了信,所以母后才舉止反常。朕定要重重責罰他們!」
張家如今哪裡還能入宮禁一步,只是皇帝的怒火必須要有一個承受者。月池並未辯駁,而是道:「您如此莽撞,只會適得其反。太后非但不會明白您的苦心,反而還會再生怨懟之心。」
朱厚照皺眉道:「那你說該怎麼辦,難不成任由他們利用母后轄制於朕?」
月池道:「解鈴還須繫鈴人,從一開始,我們就不該對著太后著手,而要對準張家。百足之蟲,死而不僵,必須先從家裡自殺自滅起來,才能一敗塗地。【1】」
朱厚照心思電轉,他目光灼灼盯著月池。月池遞給他一塊棗泥糕。香甜的棗泥在唇齒間化開,他漸漸冷靜下來:「你是說,張歧?」
月池作訝異狀:「皇上英明,臣本來是打算讓壽寧侯與建昌侯二虎相爭。不過,您這麼一說,張御史或許是更合適的人選。」才怪,區區一個外戚之家,哪裡還值得她如此費心,她從一開始就是想為自己找個盾牌,同時劍指得是所有勛貴子弟。
她繼續勸說道:「左右都是娘家人得勢,太后想必不會有意見,至於金夫人,為保兒子的性命,她想必會好生安撫太后。這也算,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。」
「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」完美戳中了朱厚照的癢處,他受了那麼大的氣,就算直接把人宰了,也不能完全平息怒火。唯有如貓捉老鼠似得,慢慢把人玩死,才能讓他心裡舒坦。朱厚照微微頜首,他又灌了一大口蜂蜜牛乳下肚,最愛的甜食讓他越發安定下來:「朕明日就差人去三法司,查查有沒有相關的卷宗。」
月池思索片刻:「若您直接派人,動靜還是太大了些。倒不如讓李夢陽跑一趟。臣明日也會命拙荊去見朱夫人,與成國公府通好氣。」
朱厚照看著她的目光越發讚許:「你想得很是周到,這事就該雙管齊下,只對著一方施壓,到底不夠。」
月池挑挑眉,臉上淚痕還未乾,可在耍心眼、下黑手上卻仍然絲毫不亂。她去打了盆溫水讓他淨面:「這下,心頭痛快多了吧?」
朱厚照抹了一把臉,把巾帕往水盆里一甩,恨恨道:「只有張家倒了,朕才能真正痛快。」
月池道:「皇上運籌帷幄,些許小事,為時不遠矣。您還是放寬心,臣已經讓拙荊去囑託石指揮使,讓他把今晚的事給遮掩好。您再用點點心,就早些回宮吧。」
朱厚照動作一頓,他萬沒想到,李越居然把這事都幫他提前想好了。點心、牛乳、洗臉巾、應對之策,朱厚照心想,從他進門來,他待自己就無一處疏漏。只有時時把他放在心裡的人,做事才會如此體貼周到。他心中感動,拍了拍月池肩膀:「你對朕的忠心,朕都記在心裡。你可有什麼想要的,儘管說來。」
月池心中卻警鈴大作,這又是一次試探。她沉吟片刻道:「臣當年不會因您是天皇貴胄,而對您事事討好,如今幫您,自然也不是為了您的賞賜。說句大逆不道的話,就算養三年狗,也會生出憐愛之心,更何況,您還是個人吶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