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池的眼前也是一陣模糊,這麼美的光,多像城市裡的霓虹燈啊。她在另一個時空生活的親人們,過得還好嗎?她的母親,是否也在河邊,放著河燈,希望能引她的魂魄回家。可惜她,再也回不去了……她被困在這裡,像一個怪物,處處格格不入,還偏要偽裝自己,奢望能實現自己的一點點價值。她必須為自己的存在找一個錨點,才能不因厭世而自我毀滅。可一旦她的錨被時代的滾滾洪流沖走,她又該如何活下去呢?
存著這樣的念頭,她一路都恍恍惚惚,沉思不語。直到到了家門口,身後突然傳來一聲的呼喚,她才回過神。她回過頭,神俊的棗紅色御馬打了個響鼻,馬蹄噠噠地走上來,親昵地朝她身上蹭了蹭。
月池急急走過去,朱厚照踉蹌著從角落裡站起來,他雙眼紅腫,衣衫凌亂,已不知在這裡蹲了多久。
月池大驚失色,她上前扶起他:「你一個人來的,可有跟著的人?」
時春耳聰目明,早就看到了在巷口鬼鬼祟祟,又不敢近前的錦衣衛,對月池使了個眼色。月池這才放下心來,剛剛轉過頭,朱厚照已然像狗熊一樣抱著她。他的身子燙得像一個火爐,額角的汗珠全部蹭在了她的頸窩處,又熱又癢。他嗚咽道:「你去哪兒了,你怎麼才回來,朕都要被氣死了!」
月池下意識就要推開他,可是轉瞬之間,她想到了自己的錨點,如何讓它在這個世代扎得更深,更加穩固,自然是要藉助皇權。這又是一個,從天而降的好機會。
時春和她一左一右把朱厚照架了進去,貞筠去叮囑錦衣衛,讓他們回去吩咐宮門守衛管好嘴。
月池煮了一碗蜂蜜牛乳遞給他,他抱著碗,呆呆地坐在太師椅上,一言不發。月池問他,他也不說話。月池溫言細語道:「你既來找我,必是有話要說,如今又做個悶葫蘆樣做甚?」
月池心念一動,問道:「是又和太后起爭執了?」
這一句似捅了馬蜂窩。朱厚照一時暴跳如雷,如竹筒倒豆子一樣把前因後果說出來,說到最後,越發激動,開始痛哭出聲:「我不想當皇帝了,我想讓父皇回來,這裡呆不下去了,沒人愛我,連我的親生母親都不要我……他們都在騙我,都在糊弄我……皇祖母再疼我,她也會死……我永遠是一個人,一個人……」
月池一下一下拍著他的背。這大概是每個少年皇帝都會有的煩惱,一方面他們欣喜於手中無上的權力,可另一方面,他們的心智還沒成熟到應對權力帶來的負面影響。朱厚照的煩惱猶甚,一來他是獨生子,連說話的兄弟姊妹都無,二來張太后作妖的次數太多了,三來王太皇太后再怎麼樣,也不是他的親祖母,早年也由於明哲保身,與他接觸不多。這就導致,在孝宗皇帝過世之後,根本沒有一個親人能夠填補他內心的情感空缺。
這種情況或許等到他大,有了子嗣,就會得到改善。可他現在,可還是難以抵禦巨大的孤獨感。因此,這個天上掉下的餡餅就落到了她頭上。她可以進一步占據他的內心,持續施加影響。對於她這樣無背景的人,皇帝的信任和依賴,就是她最大的政治資本。她可以拿著這個,去朝堂上交換更多實在的東西,一步一步打牢根基。
第115章 人生所貴在知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