謝丕一時啞口無言,戴珊道:「你說這些,是什麼意思?」
月池道:「我只是想告訴您,義或不義,在帝王眼中根本不重要。他們看重的,從來都不是公義,而施行公義是否能給他帶來好處。如果以往的公義不能有利於他,他不會踐行,反而會再創一種論點來改變公義。您家的事,也是如此。」
戴珊如遭重擊:「老夫不明白,如果讓老夫蒙冤受屈,讓士大夫寒心,又能給皇上帶來什麼好處?!」
月池道:「誰說您會蒙冤受屈,我可以向您保證,皇上一定會找出並嚴懲兇手,但是那個兇手一定不會是定國公或者其他勛貴。您明白我的意思嗎?在邊軍和京軍交換期間,皇上不會動搖軍隊的穩定,在兩軍交換之後,皇上也需要勛貴來統攝各營,以形成文武制衡之局。」
戴珊一時之間仿佛老了幾十歲,他脫口想叫一句蒼天啊,可話到嘴邊卻又想起了月池適才所說的皇天有眼,不由老淚縱橫,他喃喃道:「我明白了,我明白了,皇天不是無眼,而是有私。多謝你們,多謝你們來讓我這個瞎眼固執的老東西認清現實……」
他胸中的一腔意氣正在逐漸散開,他低垂下頭,就像乾癟的老樹。月池見狀也不由生出憐憫之情:「您先不必灰心。認清現實,才能改變現實。」
謝丕脫口而出:「這還能怎麼變,總不能不要文武制衡吧?」
月池讚許地看了他一眼:「武當然是必要的,可皇上只是要武官勢力,卻不是一定要現在這些人。」就像猴子相鬥一樣,是紅隊贏,還是藍隊贏,又有什麼關係,只要是他的猴,就夠了。
月池繼續道:「說來這些紈絝子弟,成日為非作歹,又能為皇朝的軍隊起到什麼助力,為什麼不讓那些一心報國的平民子弟出頭呢?有了新的,舊的就成了阻礙,成了需剪除的東西。到了那時,即便無數人反對,皇上也一定會為您家平冤昭雪的。您明白我的意思嗎?」
戴珊和謝丕同時瞠目結舌地看著她,半晌戴珊才道:「可是許多平民武將,大字不識,才智平庸……皇上未必會用。」
月池失笑:「我適才告訴您,比起義或不義,帝王更看重的是利或不利。我現在再告訴您一條,相較利或不利,帝王更看重的是信或不信。勛貴根基深厚,又幾家同氣連枝。比起他們,當然是平民武將,皇上用起來才會放心。不要說只是才智平庸了,只要有一二分可造就之處,皇上都會耗費人力物力,讓他們山雞變鳳凰。」
時春在門口等得百無聊賴,李越今兒突然把她叫來,說讓她替他把風,防止東廠人士竊聽。她一口就答應了,在李家住了這麼些日子,自覺也該為這個家做些什麼。可她沒想到,在這裡一等居然就等了一上午。他們到底在屋裡說什麼能說這麼久,她嘀咕間,正房的大門終於打開,她看到身披外袍,有氣無力的戴珊居然親自把李越和謝丕送了出來。戴珊拍了拍李越的肩膀道:「後生可畏,非虛言也。您年紀輕輕,可看人看事,卻高出老朽太多了。」
李越謙和道:「您是端方的儒家君子,這些小道本來就不入您的眼。」
戴珊道:「這不是小道,而是機變。在官場之中,這份才智才是最難的。只是,老朽勉強為您的前輩,還是有一言相告。」
李越越發恭敬:「您請說,小子洗耳恭聽。」
戴珊氣喘吁吁道:「您為天子所信,也能為天子謀利,這二者就足以讓您飛黃騰達。但是作為聖人的門徒,切記不要忘記此刻的初心,不要為功名利祿遮蔽雙眼,須引他向善,須要為天下人為求義。這才是一個官員應該做得事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