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厚照丟給劉瑾一個讚許的眼神,然後開口道:「不久我們也快是一家人了,您不必如此客氣了。行了,時辰也差不多了,開宴吧。」
正統的儒家用餐禮儀,講究「食不語,寢不言」,夏儒也是讀書人,家裡自然也是嚴守規矩。他以為宮裡的規矩只會更大,怎會料到,看著人模狗樣的大明天子,是個吃飯要人陪聊,睡覺也要人講故事的奇葩呢。是以,這一餐飯吃得是悄然無聲,夏儒夫婦就連咀嚼食物都是儘量緩慢小聲,生怕殿前失儀。
可他們看不到的是,在這種氣氛下,朱厚照早就食慾全無。若按他往日的脾氣,早就揚長而去了,可好歹是第一次翁婿見面,夏家目前並無過錯,他總不能無端讓人沒臉,因而只得忍著。好不容易熬到最後,他剛剛拿起銀匙,就發現岳父岳母在偷偷看他。他們可能以為自己的動作很隱蔽,借著喝湯的動作只望這裡瞟了幾眼,可對坐在上首,耳聰目明的朱厚照來說,太明顯了。
夏儒夫婦雖然剛開始極為忐忑不安,可隨著時間流逝,他們的心情也漸漸平復了下來,可一冷靜下來就意識到,他們剛剛居然連皇帝女婿的面都沒見到。這可不成,身份地位相差再懸殊,也不能「對面不相識」。想到此,夫婦二人開始不約而同地偷看朱厚照。
只見他頭戴烏紗翼善冠,鬢髮如漆,嘴唇紅潤,越發襯得面如滿月,眉清目朗。夏儒素來不苟言笑,此刻臉上也不由帶出了喜色。夏夫人更是不勝歡喜,不由暗道,瞧瞧這人才,比那些鰥夫和商戶不知高出多少來,叫那些長舌婦說她女兒不好,孰不住她們婉儀的福氣大著呢。兩夫婦心中滿意,看朱厚照的眼神就更加柔和,仿佛下一刻就要滴出水來。
可朱厚照本人卻是被瞧得坐立難安。他自一出生就是人上人,那些臣下看他諂媚有之,恭敬有之,除了他的父皇外,還從來沒人敢這麼肉麻地看他。他一方面既覺得不自在,另一方面又心生懷疑。是不是他剛剛那一句「一家人」,又給了夏家不該有的期望,讓他們也生了僭越之心,否則,怎麼敢偷窺天顏。
朱厚照心一沉,絕不能再養出第二個張家了。他忽而開口道:「朕記得,皇后還有個兄長是嗎?」
夏儒一愣,忙答道:「啟稟萬歲,正是,犬子名啟,今年正好二十歲。」
朱厚照又問:「可考中舉人了?」
夏儒面上一燙:「臣慚愧,教子無方,犬子也資質平庸,如今只有秀才的功名。」
朱厚照道:「比起朝中的青年才俊,的確是遜色了些。可比起外戚中的紈絝子弟卻又好上許多了。朕對皇親國戚,素來寬厚,既是朕的舅兄,只要安分守己,朕不會虧待他。」
夏儒不由一凜,他們是出自小門小戶沒見過大世面,可並不代表就沒有腦子。這明面上是說夏啟一人,實際是在敲打他們全家。他忙起身跪在地上道:「臣謹遵萬歲旨意,一定嚴加約束家人,不讓他們在外為非作歹,以免有損萬歲的聲威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