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0章 臨危利害兩相關
這不是去找死嗎?
這話如不是月池親口說出來, 時春是決計不會相信的,多智堅毅如李越,這世上豈有能難倒她之物?時春不同於貞筠, 貞筠是陪伴月池從東宮伴讀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, 直到近年,貞筠偶爾還是會做噩夢, 夢裡的月池穿著單衫,在寒夜中執筆抄書,紅腫得發亮的手指上鮮血滴落,染紅了紙箋。時春見到的李越,是帝都的大人物,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。她想不明白,李越連京城裡的大權貴都不怕, 如何會外面的下官呢?
月池聞言眉目稍稍舒展,眼底卻是仍是化不開的愁緒。她輕笑道:「在京城時,我未有一次親自出面,都是在背後運作,即便事敗,也算不到我頭上。在這裡,我卻是自己衝到了前面, 一招不慎,就會被群起而攻之, 我當然畏懼了。」
時春撲哧一聲笑出來:「我道是什麼呢,你忘了,一路上咱們都是隱姓埋名, 到了保輝, 也是魯寬他們打頭陣。只要咱們藏得好, 回去悄悄告訴皇上,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。」
月池一怔,她垂眸不語。時春的笑意戛然而止,她拉著月池的手道:「是還有旁的嗎?」
月池半晌方道:「以前的事,我自信一定能與皇上保持一致,可,這次卻不一定了……」
她起身,朔風吹得窗紙嘩嘩作響。她透過窗戶的縫隙望出去,天地仿佛化作了黑白的默片,漆黑的夜幕里,灰色的雪花無聲地落下。月池終於明白自己的畏懼從何而來。不論如何不甘心,她的確是依附於皇權而活的,換而言之,她離不開朱厚照的支持。鹽政敗壞,最關鍵的原因就是皇族大肆索取鹽引。朱厚照對母系親眷毫不手軟,可對父系的近親,他心中只怕還是會看在孝宗皇帝的份上看顧一二,即便只為天家的顏面,也不會輕易發作,所以,指望朱厚照為了一些卑下的灶戶去問罪親王,不啻於痴人說夢。最好的結果,就是他以後不再賞賜鹽引了,但是要他主動去撕下皇族和勛貴的麵皮,推行鹽務改革,只怕如今的火候還遠遠不夠。
月池心知肚明,她目前的所作所為,是以區區四品官的身份去觸及整個皇室和勛貴集團的蛋糕,一旦事泄,冷酷如朱厚照,絕對不會費勁保住她,她就會成為棄子,輕則自己身死,重則還會帶累全家。現在最明智、最簡便的做法,就是老老實實地打道回府,她活到如今,都沒見過幾個灶戶和軍戶,何必為素未謀面的陌生人,冒這樣大的風險?
可當她每每想要開口時,她又開始動搖。適才所想不過是最壞的結果,只要大家足夠小心,保守秘密也不是太大的難事。人生在世,想成大業,豈能不冒風險。她總不能畏畏縮縮一輩子。這兩種想法如拔河一般,在她心裡左拉右拽。她自然難以安眠,並且越接近衛輝,她的心緒翻騰得越厲害,便益發日夜難安,終於連時春都發覺不對勁了。
可時春在得知緣由後,卻道:「我不懂你們那些大道理。但是我們習武之人,每次比試,都是衝著贏去的。你不去真刀真槍地做過一場,怎麼知道自己一定會輸呢?再說了,不去實戰,就無法增強功力,難道因著怕輸,就自絕上進之路不成。你難道想,遇到危險就一直躲嗎?」
月池搖頭道:「當然不是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