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妻子的聲音細細弱弱地響起:「是妾身,相公,呂、劉二位相公尋你來了。」
戴銑一愣, 仿佛通靈寶玉回歸寶玉身邊一樣, 神思陡為之一清, 他喜道:「快叫他們進來,可算有個能商量的人了。」
然而,呂翀和劉菃聽罷俞澤的供詞,看到俞澤印了手印的口供之後,也是目瞪口呆。此事已能把天捅出一個窟窿了,即便是三個臭皮匠湊在一起,亦不能想出堪比諸葛武侯的絕妙好計。劉菃半晌方道:「此事牽連太大了,不可貿貿然告訴他們。」
呂翀聞言看向他:「可他們皆知戴兄入了死牢,如何瞞得住。再者了,咱們廢了這麼大的力氣,總不至要裝聾作啞吧。」
劉菃心知呂翀這個直腸子又是疑上他了,劉菃無奈道:「可人多嘴雜,萬一走漏了消息,又該如何是好?」
戴銑急急問道:「劉兄有何高見?」
劉菃被問得一愣,他皺眉半晌方道:「不若,咱們去尋戴御史。戴御史乃四朝元老,素有官聲,說不定能為我等指一條明路。」
這一意見得到了大家的贊同。他們絲毫不敢耽擱,直奔戴府而去。戴珊正在泡腳,準備就寢了。實木大盆中,渾濁的藥湯散發著濃烈的藥氣。戴珊慢慢把乾瘦如蘆柴棒的腳伸進去,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。一旁的老妻笑道:「燙一燙腳,晚間睡覺也暖和些。」
戴珊看著昏黃燭火下,妻子鬢邊的白髮,心中也不由生出柔情來,他忙把腳移到角落:「你也來泡泡。」
戴夫人一愣,隨即嗔道:「咱家又不是只有一個盆了,叫下人們看見成什麼樣子……」
她的語聲在戴珊的目光中變得越來越小,她最後方道:「我纏了足,有白布時看著小巧,可解了布帶就不成樣子了。」
戴珊一愣,他握住戴夫人的手道:「你我都是即將入土的人了,何必還在乎這些。再說了,我的腳也不好看吶。」
戴夫人失笑,她的眼眶微微濕潤了,隨即坐在了戴珊身旁,脫了鞋襪慢慢把腳探進去。她扭曲的腳踩在戴珊的瘦腳上面,滿是老年斑的手被戴珊同樣粗糙的大手握在掌心裡。他們四目相對,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風華正茂時的倒影。少時夫妻老來伴,他們相伴走過人世的春秋,也會攜手到地下長眠。
許是因這的氣氛,戴夫人心中鼓起了勇氣,她忽然開口道:「老爺,你、你致仕吧。」
戴珊暈陶陶的腦袋仿佛被誰當頭打了一棒,他一下就驚醒了:「你說什麼?」
戴夫人深吸一口氣:「妾身是說,請您致仕吧。您和妾身的年紀都已不小了,咱們也該安享晚年了,不如回老家去,咱們還能弄一個小院子,你種幾畝地,我餵一些雞鴨鵝。孩子們回來了,咱們還能……」
戴夫人的眼睛明亮得像星星一樣,就像新婚之夜時她看到他的那一刻一般。戴珊到嘴邊的呵斥被生生咽了下去,他以沉默表明了他的態度。戴夫人太了解他了,她明白他的意思,可不願就此退縮,她道:「老爺!您……」
一語未盡,門口忽然傳來小廝的聲音:「啟稟老爺夫人,有三位給事中老爺說有大事想與老爺相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