貞筠忙把灰頭土臉的大福抱起來, 一面摩挲它,一面對姨父和表兄致歉。
夏儒捋須道:「想明白了就好。依我看, 萬歲未必就是惡了女婿,只是放他出去歷練一番,才堪當大任……」
貞筠不斷點頭稱是,夏夫人道:「行了,行了,貞筠都累了一天了,該說的娘娘和沈學士都說了, 還是讓她早些去休息。我的兒,你就安心住在這兒, 等女婿回來了,再一起家去。」
貞筠一一都應了,她沉默地回到繡閣中, 慢慢拆開了月池留給她的信。暗黃色的箋紙上, 月池瀟灑清秀的字映入她的眼中。她先飛快地掃過一遍, 又一字一句在心頭咀嚼,直到將這些字的骨架都嚼碎了、嚼成了粉末咽下去,才將信折成一束。她移過燈台,掀開了罩子,將信紙放在了燭火上。橘色的火焰跳脫著爬上來,一點一點將小字吞噬,最後進了火盆里,化作了一堆黯淡的紙灰。
她怔怔盯著這一堆灰燼瞧了許久,直到眼睛發酸時,方回過神來。大福已經臥在了腳床上。折騰了這一天,它已經很困了,可它仍然硬撐著等她,圓溜溜的眼睛一直望著她。狗狗只是不會說話,可其實它心裡什麼都明白。
貞筠失笑,她喚人取帕子來,好好給大福擦了擦毛和爪子。然後,她們就一塊上床睡覺了。大福很少有上床和主人一起睡覺的機會。它興奮在床上跑了好幾圈。貞筠揮退了欲言又止的侍女。她躺了下來,掀開被子,拍了拍鬆軟的褥子:「來,到姐姐這兒來。」
大福沖了過來,它臥在貞筠身側,蜷成了一個毛糰子。貞筠拍著它暖烘烘的身體,很快就聽到它的小呼嚕聲。貞筠有些想笑,又有點想哭,發酸的臉頰讓她最後擠出得是一個奇怪的表情。她長長吐出一口氣,重重拍了拍臉,終於闔上了眼睛。她以為她今晚一定會一宿難眠,沒想到,她很快就睡著了。她夢見了李越,她對她說:「貞筠,『以我為天』與『以夫為天』並無太大的不同。你總該為自己而活。」
她回答說:「你是引我入道之人,你我不僅是夫妻,是姐妹,更是同道中人。你在你的路上踐行大道,我想我也快找到我的路了……」
貞筠這一夜睡得還算安穩,可京中許多人都是一夜未眠。早在張永告黑狀之時,朱厚照就著錦衣衛去順著劉宇這條線查探了,這一挖下去,不僅看到了張永擺在明面上的栽贓嫁禍,更是挖出了一些真憑實據。畢竟紙是包不住火的,劉宇給劉瑾送了萬兩黃金,二人交往甚密,劉宇又多次在六科廊內蹦躂。這些事一五一十地傳入到朱厚照耳朵里,他對自己這個大伴還是有幾分了解,這事八成和他脫不了干係,即便不是他一手籌劃,也有他在其中煽陰風,點鬼火。
若依他往日的脾性,現下就把劉瑾在東廠的一眾同黨全部下獄,嚴加拷問之下,別說是劉瑾,這群死太監連親媽都能賣了。可如今礙於局勢,他卻不能立刻辦了這個不要臉的東西,反而還要表現出對他一如既往的恩寵!
這讓朱厚照本就鬱郁的心緒更是雪上加霜。他連日地不思飲食,一味地斗豹觀虎,甚至都驚動了王太皇太后和張太后。兩位老娘娘不僅將他說了一頓,連婉儀都吃了排揎。宮裡正極度壓抑時,忽得傳來了消息,劉瑾失蹤了!
乍聽到消息,朱厚照的面色雖如往常,可谷大用卻總感覺有些不對勁,只聽朱厚照繼續問道:「怎麼回事,好端端一個大活人,怎麼就沒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