時春將月池往上抬了抬,一面在心裡大罵朱厚照和死太監,一面繼續拖著仿佛灌了鉛的腿,一步一步艱難地在崎嶇山路上挪動。她的雙眼漸漸蒙上了一層水霧,粘稠濃膩、深淺不一的翠色讓她也覺窒息,忽然之間,她的腳步踉蹌了一下,接下來就是兩個人一齊栽了下去。
時春一時疼得呲牙咧嘴,她卻顧不得自己了,忙問道:「李越,李越,你怎麼樣?」
月池沒有回答她,時春的腦袋嗡了一下,她一時骨寒毛豎,渾身發抖。她哆嗦著、轉過身來去看月池,只見她雙頰燒得通紅,原來是早就厥過去了。時春先是暗舒一口氣,接著又惶急起來,她拍了拍她的臉頰:「阿越,阿越,別睡啊。再撐一撐,我們、我們很快就出去了。」
月池微微睜開眼,輕聲道:「好,好,我撐得住,我一定撐得住……」
可饒是如此,時春的呼喚,還是漸漸遠去了。月池沉入了漆黑的夢鄉,從未感覺渾身那麼輕快過。
而在乾清宮中,朱厚照陡然驚醒,他臉色煞白地望著滿繡珠翠的帳頂,抓住被子的雙手指節發白,青筋鼓起,他又夢見李越……沒了……
七日前,李先生帶張彩來見他,這個小白臉跪地,一臉哀戚地請旨:「士為知己者死,女為悅己者容,李兄於臣有知遇之恩,不可不報。微臣斗膽懇求萬歲,將臣外派宣府,以助李兄一臂之力。」
他當時滿心都是嫉恨,他譏誚一笑:「看來,李越不僅是女人緣好,男人緣竟也不錯。居然有人肯拋下大好前程,跟著他去不毛之地!」
那小白臉一愣,乾巴巴道:「萬歲誤會了,微臣是將李兄視為親兄弟一般……」
兄弟!他被月池糊弄得,如今聽到兄弟兩個字就頭皮發麻,他冷笑道:「怎麼,看來李越認得兄弟還真不少。」
張彩徹底被他說愣了,這個小白臉看著他的眼神就像盯著什麼珍奇異獸一般。他氣急想讓他滾,卻被李先生阻止。
李先生開口道:「啟稟萬歲,是昌平驛站傳來急報,李越病重,已然命在旦夕。他孤身在外,若再無人操持,只怕……故而,老臣斗膽,特帶張郎中來求見萬歲,還請萬歲准張郎中所請,一來全了他們之間的情誼,二來也算饒李越一命吧。」
叮得一聲脆響,是他手上的紅玉戒指重磕在案几上碎裂的聲響。他茫然地看向李先生,半晌才開口問道:「是什麼時候的事?」
李先生看向他的目光,柔和中夾雜著責怪:「萬歲,您分明知道,以他的身子骨,這是遲早的事。」
他被堵得一窒:「他可以上本!朕已囑託過通政司,留意他的奏本,他明明可以來向朕請罪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