鄧平沒想到,更讓他驚心的事還在後頭。他走到正堂時,張彩正在此候著他。他頭戴烏紗帽,一身大紅官袍,胸口是白鷳補子。鄧平還當是這就是李越,他雖然心裡不滿,可看了這一番排場,面上還是堆出笑來:「李御史既病著,何不好生歇著,若是因著我再犯了病,豈不是咱家的過錯了。」
張彩呵呵一笑:「鄧太監誤會了,下官是文選清吏司郎中張彩,奉旨協助李御史辦差。李御史還在裡間等您呢。」
鄧平仿佛被誰硬塞了個核桃,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。他只覺臉上燒得辣辣的,半晌方皮笑肉不笑道:「是咱家高看自個兒了,咱家這般身份,恐怕還不值得李御史親自來迎。」
張彩回頭笑道:「鄧太監這是哪裡話。李御史委實病得不輕,若是能下床,只怕早就登門拜訪了。」
鄧平呵呵道:「也是,也是。」他在心中嚷道,五品官來給他打下手,幫他迎人,這他媽的到底是個什麼安排,五品的文選司郎中給七品的巡按御史做副手,朝廷是腦殼壞了?
他們穿過石青軟簾,入了正房。鄧平剛一入內,就見藥香撲鼻而來。他定睛一看,一個面色蒼白的美少年正靠著引枕上,而另一位老者正在替他診脈。
鄧平心道,李越果然是貌若好女,也是個病秧子。他開口就想打招呼,卻又被張彩止住。鄧平的臉都皺成了一團,他不耐地看向張彩,只聽他低聲道:「您還請等等,葛院判給人瞧病時,不喜歡旁邊有人說話。」
噗!鄧平一口口水咽得不及時,當下嗆得死去活來,他還以為是自己耳朵壞了,不敢置信地指著葛林:「他、他、他?」
院判,他媽的,是太醫院院判嗎?!給皇上和兩宮太后看病的那種?
月池有氣無力地開口:「葛院判,看來鄧太監的身子也不大爽快,一會兒可否也勞您給他瞧瞧?」
葛林斜睨了他一眼,道:「那可不成,沒有旨意,下官可不敢隨意替人瞧病。」
鄧平面如土色,還得附和道:「……是是是,這是自然,是自然。」回去就要立刻稟報張公公!李越哪裡是有翻身的跡象,分明是已經翻身了!
他正思忖間,就聽月池問道:「張太監可有話托公公捎給我?」
張太監?張永?鄧平眼珠子一轉,笑得像一朵花似得:「張哥得知御史病了,擔心得跟什麼似得,還特地囑託我來好生慰勞御史。」
月池一雙明眸清凌凌如碧水一般:「既然如此,緣何來得這般遲?」
鄧平一時被堵得啞口無言,他萬不曾想到,明明是一句客套話,李越還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。難道不是心照不宣,混過去就完了嗎?他繼續強笑道:「這都怪我,我的身子不大好,這一時也病了,我是擔心萬一把病氣過給您,豈不是給您添亂,是以不敢前來。這不,我這病一有起色,就立即登門拜訪了。」
葛林面色如常,他在宮中幾十年,什麼噁心的馬屁沒聽過,早就是見怪不怪了。張彩卻有些想笑,他微微轉過身,側過臉去,這才憋了下去。月池對葛林和張彩道:「葛太醫和尚質先去休息吧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