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夫人在自己所住的萱暉堂召集諸子。老太太即便到了這把年紀,遇到這樣的禍事,也是毫無慌亂之色,她的髮髻梳得整整齊齊,中心的王母駕鸞金挑心光耀奪目,一身紫棠色的錦袍,端坐於正堂中央。
她嚴色道:「東暘,今日在此的都是自家人。你給母親一句實話,宣府和汝王世子的事情,你究竟有沒有摻和進去?」東暘是朱暉的字。
朱暉兩眼深陷,短短數日就瘦脫了一層皮,他聽到繼母之言,只是敷衍道:「沒有的事,都是他們誣陷孩兒。」
他的二弟朱暟,任錦衣衛指揮使,在南鎮撫司做事,消息靈通非比尋常。他聞言即刻就道:「都是誣陷?我看未必吧。若都是誣陷,郭聰那裡怎麼會有你的字據,劉瑾那兒又如何會有你的賄賂。大哥,事到臨頭,我勸你還是說實話,不要一錯再錯。」
朱暉這些日子承受的心理壓力非比尋常,他沒想到,只是殺一個巡按御史而已,到最後怎麼會反逼得自己走向絕路。他沒日沒夜地去打點、求情,就是為了保住全家的性命。沒想到,到了這個節骨眼,他的兄弟們也開始扯他的後腿。是以,朱暟只這麼一問,他就立刻炸了。他鐵青著臉道:「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?」
朱暟道:「什麼意思你心裡明白!宣府的事姑且不論,你至多就是一個從犯。但是一個親王世子的命,足夠把我們都裹進去。總不能因為你一個人為非作歹,就讓所有人陪你一起死吧。」
其他四個兄弟齊聲附和。老三朱暌道:「二哥說得對,大哥,看在兄弟情分上,你總不能累及滿門,抄家滅族。你還是都交代清楚,這樣二哥也好去萬歲面前,分說明白……」
朱暉的瞳孔微縮,仿佛頭頂有一個霹靂打下來,他終於明白了他們的意思。他們不是來興師問罪,而是來丟卒保帥的。武定侯府中郭聰雖然犯事,但是郭良有功,所以只損了大房一支,還保住了爵位。他的兄弟們看到郭家的做法,也打算依葫蘆畫瓢,由老二去檢舉他,徹底將他打落地獄,然後全家就能憑藉首告之功,從輕處罰,保住部分地位尊榮。
他忙道:「你們敢!」
老二朱暟滿眼譏誚:「我們怎麼不敢。你敢做初一,我們就不敢做十五嗎?」
就連素來怯懦的老五朱旼也道:「大哥,孽是你造的,我們也是沒辦法……」
朱暉為大家長,頗有威望,一直是說一不二,何曾被這麼多人當眾頂撞過。就連一直小心待他的繼母,也抹著淚道:「兒啊,不是娘不心疼你,只是娘不止你一個孩子,娘總要為你的弟弟們著想。」
朱暉不寒而慄,他顧不得擺往日的威風,忙道:「汝王世子的死不關我的事,我真沒有去!」
朱暟冷眼看他,他嘆息道:「大哥,你們能這麼自私。到了如今,還在狡辯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