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至最大的儀禮便是祭天,歷代帝王會於圜丘的大祀殿合祀天地。威嚴莊重的天壇前,百官皆著祭服,個個頭戴梁冠,上著青衣,下著赤裳。上百餘人斂聲屏息地觀看天子進行祭天之禮。隨著燔柴爐中的青煙裊裊直上九霄,朱厚照一身袞服,行至昊天上帝的神位前,行三叩九拜之禮,接著又要去祖宗靈位和日、月、星、辰、雲、雨、風、雷的神位前叩拜。
就這麼短短几個時辰,皇帝把一年沒磕過的頭都磕全了。到了最後,他已是面色蒼白,汗如雨下,身形亦有些不穩。此時隨侍的太監是劉瑾,劉公公從來沒想過自己這麼快就能混到協理祭天儀式的地步。
他望著天地諸神的神位,心中正豪情萬丈呢,結果就看到皇爺的身子要吃不消了。他心下無奈,這是在搞什麼,能不能幹點人幹事,你以前的殺伐果斷,目空一切呢?談權不就好了,怎麼又開始談感情了。劉太監心裡埋怨,可還是得給上司想辦法。他對執事官使了個眼色,悄聲叮囑道:「奏樂奏快些。」
執事官正是瞪大雙眼:「這怎麼能成。」
劉瑾眉毛一立:「怎麼不成,難道要陛下在這兒昏了,你才覺得好是不是。」
執事官一看朱厚照的臉色,果覺不好。皇帝在祭天禮上昏了,此事可大可小,指不定就能被說成是上天怪罪。他又小步往太常寺卿處請示。太常寺卿張元禎,正是昔年李越考取舉人功名的主考官之一。他已是垂垂老朽,只想榮歸故里,不想在最後的職業生涯還出現這種天大的事故。他略一思忖就道:「就這麼辦。你也動作快些。」
執事官忙一疊聲應了。中和韶樂樂隊奏樂素來是平緩悠揚,如今陡然加快,居然有了一些歡快的感覺。而跳八佾舞的舞者,幸虧是技藝純熟,否則還真跟不上節拍。執事官本人也步伐加快,及時向朱厚照呈獻玉帛,還不著痕跡地扶了皇帝一把。
朱厚照此刻已然是全憑意志力堅持,他將玉帛奉於昊天上帝及祖宗牌位前,勉力提起一口氣朗聲道:「嗣天子臣朱厚照敢昭奏於皇天上帝:時維冬至、六氣資始。敬遵典禮。謹率臣僚。恭以玉帛犧齊粢盛庶品、備此禋燎。祗祀於上帝。奉高皇帝配帝侑神。尚享。【1】」
至此,他才能回到主位上,稍作休息。劉瑾已然備好了參湯。一碗熱湯下肚,他急促的呼吸才得以緩解。劉公公是既擔心,又無語,他道:「萬歲少時常說,要狼居胥山,立不世之功。老奴斗膽,不知昔年之志,今還在否?」
朱厚照一怔,隨著年歲日長,威嚴日盛,只是一眼就看得劉瑾跪下請罪。朱厚照緘默片刻,嘆道:「罷了。你說得很對。取膳食來吧。」
劉瑾目露喜色,忙應道:「是。」
靠著參湯藥膳和多方官員的配合,這一場祭天大典,終於是跌跌撞撞地搞完了。朱厚照在輦駕上就已然睡著了。一眾人小心翼翼準備將他抬回乾清宮。誰知,剛剛碰到他,他就醒了,一開口就道:「備常服備馬。」
劉公公就要給他跪下了,他道:「爺,您已經累成這樣了,還是早些歇息吧。」
朱厚照闔眼道:「別讓朕說第二遍。老劉,就這一次了。」
這天殺的牛心左性。劉公公道:「爺,那要不還是備轎吧。您這來去也安全啊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