至此,月池就知道,這個人已經完全落入她用感情編織的陷阱里,淪為她的獵物了。她很快就能一步一步地操縱他,像操縱提線木偶一樣,引他的親族踏入自相殘殺的陷阱。
晚間很快就到了,太陽用盡了一個白晝,顫巍巍地傾斜盡了所有的光輝。戲劇上演時是熱鬧非凡,可當其落幕時,又是無比寂寥。月池孤零零地坐在了主座上,她突然很享受這種黑暗,只有在無光的夜裡,才更能包容自己的醜陋。她閉上眼睛,沉浸其中。
忽然間,伴隨著腳步聲,一豆燭火在其中亮起。月池察覺到了光明。她以為是時春,沒有睜開眼,而是道:「你來了,我沒事,我只是想坐一會兒。」
時春沒有說話。月池自顧自地說了下去:「原來當執棋人的感覺是這樣的,我還以為,會舒服一些……」
來人的呼吸變得沉重,他忍不住開口道:「您不必自責。您做得這一切,都是為了九邊的百姓。」
月池一愣,她睜開眼,燭光映照得是張彩雪白的臉。她懶洋洋地坐起身:「原是尚質啊。」
她獨自坐在陰影中,張彩想上前一步,可當他真的靠近她時,卻不知該如何是好。觀音就坐在那裡,而他卻只是凡人。
月池不解道:「怎麼了?」
張彩撲通一聲跪在她身旁,他道:「還是這麼說比較自在。」
月池忍不住發笑:「怎麼,在宣府時被我把骨頭嚇軟了?」
張彩正色道:「卑職只是為了表明自己的真誠。黃金家族源遠流長,勢力雄厚,如不從內部分化,我們一百年都拿不下蒙古。而嘎魯,是送上門來的一步好棋。這般不戰而屈人之兵,總比大動干戈,殺得死去活來要好吧。」
月池調侃道:「你睜眼說瞎話的本事是越來越強了。」
張彩道:「卑職說得是實話。唐太宗有玄武門之變,我朝太宗亦有靖難之役,他們俱是天皇貴胄,天之驕子,連他們都不得不利用一些手段,來達成自己的宏圖偉業。您乃一介布衣,又是……這是必經之路,總比中道崩殂要強。」
月池點頭道:「你說得很是,很有道理,只是我心裡還有一點疑問。」
張彩道:「您請說,卑職雖才疏學淺,必當竭盡全力,為您解答。」
月池俯身道:「我想問,貓吃慣了同類的肉,會不會變成倀鬼?」
張彩一顫,他自跪在這裡,第一次抬眼與月池對視。他目不轉睛地望著她:「不會。世事變化萬端,怎可因一舉定本性,應當從長遠來看。若貓吃肉,是為了滿足私慾,則會淪為惡虎,可如它是為殺死老虎,庇佑一方,而違背自己的本性,則會得到寬恕與超脫。」
他面色通紅,雙手發抖,看起來就像一個毛頭小子,完全沒有平日老油條的風采。月池不由莞爾,她問道:「那麼,貓的秉性,會不會一次又一次的違背中,發生變化呢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