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個漢人女子的容貌尚可,可體態並不完美,她的皮膚暗黃,身上也有著好幾處瘡疤,就像潔白滋潤的玉像有了裂痕,又蒙上煙塵。還有她的手,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手,右手的中指上居然有一塊繭,這到底是怎麼弄出來的。
她忍不住問了出來,月池閉目答道:「這是練字練出來的。」
巴達瑪不解地問道:「你為什麼要把手練成這樣?」
月池忍不住發笑:「為了讓你來照顧我,我則舒舒服服躺在這裡。不用給我肚兜了,我現在什麼都不想穿。你以為以布條裹胸,十幾年不敢寬衣安睡的滋味好受嗎?」
巴達瑪的眼中射出了奇異的光:「可你獲得了權力。如若這是獲得權力的必要手段,那麼我也願意。」
月池看向她:「可光靠野心,是無法長久忍受痛苦的。」
巴達瑪急不可耐道:「我什麼都可以忍受。你答應過我的……」
月池正待回話,就聽到腳步聲。兩人同時閉口不言,巴達瑪幾乎是立刻起身。她剛剛坐在一旁,滿都海福晉的貼身侍女塔拉嬤嬤就快步走進來。
她看著這樣的情形,先是微微皺眉,接著對著巴達瑪行禮:「見過小哈敦。恕我大膽,大哈敦已經有令,您不可再來尋她的麻煩。」
巴達瑪撇撇嘴道:「我知道,我只是好奇而已,所以才來找她聊聊。」
塔拉微微頜首,心知尊卑與別,她不便與巴達瑪爭論,而是轉頭對月池道:「大哈敦有請。」
月池微微挑眉,她的耳畔仿佛響起了戰鼓的轟鳴,終於來了……她面上浮現和煦的笑意:「好,請容我更衣。」
她穿了一身灰藍色的蒙古夾袍,足蹬一雙牛皮靴,兩頰雖然凹陷,可一雙眼睛仍是顧盼神飛,一舉一動間,儼然是一位風流倜儻的美男子。
塔拉都有些驚嘆,她能在漢人中混那麼久不被發現,一是因漢人男子孱弱,男女之間差別較小,二就是因她的神態氣度,誰會想到,這麼一位落落大方,儀態瀟灑的人,居然會是個女子。
月池來到了滿都海福晉的斡耳朵中。帳中充盈著溫暖與芬芳,觸目所及之地都布滿了繁茂的花葉。紫丁香、大婆婆納、雪絨花、織羽草等競相吐艷。花叢之上還掛著數隻鳥兒。黃褐色的蒙古百靈見到人來,就跳到了竹竿上,張口就發出一陣輕快響亮的吟唱。
勃勃的生機仿佛在此地永駐。可月池總覺得有一點不對勁。這時,她已經繞過了重重帷幕,來到了滿都海福晉的臥榻前。滿都海福晉早已屏退了其他人,就只有外孫嘎魯守在她的身邊。
月池看到他們倆時,才意識到違和從何而來。斡耳朵中生氣盎然,可斡耳朵的主人卻已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,濃重的死氣從她乾癟的軀殼中瀰漫開來,描金彩繪的陳設都似蒙上了一層黑霧。嘎魯就靜靜地坐在她身側,仿佛要在悲傷中溺死。
滿都海福晉的目光在她身上轉了一圈,緩緩道:「你倒是過得不錯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