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豆的燭火如流星一般從月池眼底划過,很快也湮沒在黑暗中。她微笑道:「你又糊塗了,我現下早已是苦盡甘來,又哪裡用得著你呢?你該去娶一房妻子,誕下麟兒,快快活活地過一生了。」
張彩終於還是失魂落魄地回去了,時春靠在床畔,一動不動,卻是一夜未合眼。而朱厚照亦輾轉反側,回憶紛至沓來。此地之人,皆是一宿難眠,而在遙遠的南昌,唐伯虎夫妻亦是在燈下相對而泣。
唐伯虎流淚道:「九娘,是我對不住你,寧王他居然、居然有反心……」
寧王爺在很久之前就想造反了,在朱厚照登基之初,他就開始想法設法賄賂朱厚照身邊的近臣,以期恢復王府的護衛,也是在那個時候,他去招徠唐伯虎,結果把他嚇得背井離鄉。後來,月池借汝王府之事向朱厚照力陳藩王侵奪之弊,這下朱厚照徹底下定了決心,別說恢復護衛,連鹽引都不再給了。
寧王為此又氣又惱,後來流傳月池在宣府身死,唐伯虎為伸冤,帶著他的戲本主動投奔寧王。寧王當時大喜過望,為了敗壞朝廷的聲名,他花費重金,將戲本在大江南北流傳,本是為激起民憤,動搖朝廷的根基,結果,反倒為朱厚照剪除勛貴,掃平了道路。
寧王萬般無奈之下,只能繼續搜刮民脂民膏,積聚軍資,收羅匪徒。朱厚照的新政,輻射地仍是在中央,九邊也是因楊一清和才寬等人的到來,有了一定的改善。可在遙遠的南方,天高皇帝遠,官員依然是肆意妄為,加上時有天災,像時春一般的流民,根本控制不住。而這些人,就成了寧王的打手。
然而,即便是如此,南昌的兵力仍不足以支持發動一場叛亂,可蓋不住有好時機啊。朱厚照的親征,讓寧王的心搖擺了起來。而唐伯虎也是直到此刻,才發現了端倪。他深悔自己,有眼無珠,誤信了奸佞,如今連累一家老小,都身陷囹圄。
沈九娘在大驚之後,問道:「這,真的屬實嗎?」
唐伯虎哀嘆連連:「如不是真動了歪心,為何會在有災情時,招兵買馬呢?他的手,都伸到河南去了!」
寧王招兵買馬,不是一日兩日之事了,去年六月,他就密令承奉劉吉等招徠巨盜楊清、李甫、王儒等百餘人,分撥入府,號為『把勢』【1】。只是,以往他都是暗中進行,還注意著掩人耳目,可因著朱厚照出征,他的心思浮動,動作也大了起來,這才讓唐伯虎都看出了端倪。
寧王其實也很猶豫,他遠沒有做好起兵的準備,他往宮中塞得銀兩數目雖多,可卻遠沒有達到預期目的,不僅沒有恢復親兵隊伍,還少了鹽引等賞賜的支撐。沒有正規軍,他就只能到處去找野路子。在文化上,他修建陽春書院,以建立自己的文化班子,以造聲勢。在武上,他則是集聚流民、匪徒,以組建軍事隊伍。然而,這個時機的確是……寧王糾結得腸子都要在肚子裡扭起來了。
災害是年年都有。正德帝卻將國庫牢牢攥在手中,多用於軍費之上,原本的財政虧空並沒有得到緩解,反而由於北伐的爆發,更加難以支撐,最後只能將負擔轉壓到老百姓身上。百姓不堪重負,就開始逃竄。從山西、河南往南奔逃的流民,是一波接一波。寧王收人收的手忙腳亂,也覺這真是亡國之兆,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,就敢去御駕親征,國中還爆發了這樣大的災殃,這一看就是妥妥的英宗第二,土木堡之變的再演就在眼前。
不過,寧王還沒有這麼衝動,雖覺局勢大好,可也不敢貿然衝動,而是積極向內應打探消息,結果得到的消息是,沒有聽說什麼捷報,只是朝廷為缺糧一事急得亂作一團。寧王聽得兩眼放光,這擺明是打了敗仗,被困在韃靼,為了掩人耳目,這才封鎖消息,要是真有好事,他們怎麼不說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