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言端得是威風凜凜,擲地有聲。月池卻輕輕一笑:「可法一旦成型,不僅制下,還會克上。」
朱厚照一愣,月池悠悠道:「天子的權威,要想轉化為成型的法度,首要的條件是,天子須得要以身作則。您必須自己跳進位度的籠子裡,這籠子才能網住別人。您還記得嗎?太祖爺為整頓吏治,殺了安慶公主的駙馬歐陽倫,就因他違反《茶馬法》,貪污腐敗。當然,大義滅親對您來說,不是難事,可要是您自己也事事束手束腳,也能忍得下嗎?」
她以為拿住了他的七寸,可他卻回道:「朕能忍。」
朱厚照望著她,眼中隱隱有笑意:「早在出征前後,朕已然忍過多時了。以權壓人是霸道,霸道非長久之道。唯有以論導人,以理服人,以規制人,才能真正將君命變成天理。阿越,你明白嗎?」
月池端的是大吃一驚。她迄今還記得,他初登基時,在她面前不屑道:「掛得是儒家的羊頭,誰知賣得是哪裡的狗肉。」
當日的情形還歷歷在目,可現下他的想法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逆轉。他不再企圖使用權勢,直接將臣下變為提線木偶,而是採取了更高明、更深刻的舉措。他已經找了儒家思想的最佳使用辦法,他要將君命化為正義,將服從化為天職。為了實現這一點,他甚至可以不再追求肆意妄為,而是情願內斂,以追求更長遠的利益。
這是非常可怕的。他已處於權力之巔,無人制衡。在此境地下,還能自控之人,不是超凡的聖人,就是英毅的雄主。
朱厚照伸出手在月池面前晃了晃:「怎麼,被嚇傻了?」
月池回過神,良久方道:「您的確是讓我刮目相看。我從來沒想到,有一天會聽您說出這樣的話。我還以為,您會折騰到龍馭上賓的那一天。」
朱厚照忿忿道:「你就是這麼看我嗎?」
月池真心實意地嘆道:「我們畢竟有三年多沒見了。」三年的時光,足以讓熟悉變得陌生,穩固變得失控。
月池撫觸著紫檀案幾,拿起一塊點心,輕咬了一口,扯了扯嘴角:「只有這點心,滋味倒是一樣好。」
陽光又一次透過窗扉灑在她的身上,她的發梢被鍍上了一層金邊,身影籠罩在一圈一圈的光暈中。她又一次坐在他的身邊,靜好如夢境一樣。朱厚照靜默片刻方道:「那比起你的手藝如何?」
月池一愣,定睛一看,這才驚覺,手中是三層玉帶糕。她默了默,不動聲色道:「自然是宮中御廚手藝更高一籌,臣良久不動手,技藝早就生疏了。」
一個臣字將距離又一次拉開。李越從不因困難而退卻,更不會因情感而止步。月池道:「您的調和四海,烹飪鼎鼐之道,頗有太祖之風,只可惜,是形似而神非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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