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池夾起一小碗面,澆上了燒肉,倒上蒜汁和香醋,道:「總得找個由頭吧。」
楊慎還以為是自己的耳朵壞了,他驚道:「這麼說,你是有意避開宗藩改革的?可我聽說,是你向王尚書提及此事……」
比起楊慎的焦灼不安,月池卻是過分淡定了,她又將面碗推了推:「先吃,邊吃邊說。」
謝丕見狀亦心生疑竇:「賢弟莫非是另有良策?」
月池一哂:「吃完了,我就告訴你們。」
水面又爽口又勁道,配上粘稠香濃的澆頭,兩個人不知不覺就幹掉了一整碗。月池看著兩人哈氣的樣子,又是一陣發笑:「吃好了嗎,吃好了就回去歇息吧。」
楊慎的筷子一頓:「啥?」
謝丕這下也坐不住了:「朝堂已然鬧成了這樣,以賢弟之品性,豈會坐視不理。」
月池道:「兄長這次可料錯了,我正打算不插手呢。」
謝丕驚得嘴都要合不攏了:「這卻是為何?王尚書為勢所逼,已是官位不穩。」
月池撫掌道:「越不穩才越好呢。」
楊慎不由變了臉色,他霍然起身:「你、你這說得是什麼話,你該不會吃錯藥了吧。」
月池撲哧一聲笑出來:「我好得很,不好的是別人。先有寧王起兵造反,後有諸藩,以祖訓為鞭笞,以官員為打手,能逼得一個戶部尚書左支右絀。拿皇上的錢,造皇上的反,逼皇上的人,還要繼續要挾朝廷,長長久久地寄生下去,你們說,他們還能好得了嗎?」
第297章 只緣身在此山中
因為我的愛,也應該賣一個好價錢?
謝丕道:「可畢竟有祖訓壓著。所謂親親之誼, 聖上也需思量悠悠眾口。」
洪武爺對子孫後代,十分寬宥。明文規定:「親王宗室只有謀逆罪不赦,其餘諸罪皆由皇帝裁定。有司只可舉奏諸王所犯罪行, 不得擅自緝拿審問。即便親王犯了大罪, 也不可對其用刑,犯大罪的降為庶人, 朝廷還依舊給米糧,犯小罪的只受申斥。」太祖之子晉王朱棡,在封地多行不法,以奔馬車裂人,也只受申斥而已。永樂時期, 代簡王在路邊上行走,無緣無故用袖中的錘斧傷人, 也只是被降敕責戒。
在這樣氛圍下,養出的宗藩,比勛貴更加驕橫,也無大局意識。他們與官員勾結,半賄賂半脅迫來謀取私利。要想讓他們乖乖從命,不是那麼容易。
月池卻很樂觀:「祖訓該怎麼用,該怎麼解釋, 是由上而非由下。先帝在時,代府鎮國將軍鍾鐒、奇浥、奇湡冒領歲祿, 先帝以其不遵祖訓,命革祿十之二,以示懲戒。請問這又是祖訓中哪條規定了的呢?」
這是弘治三年的事, 楊慎當時才剛滿三歲, 他又未曾入仕, 因此是聞所未聞。他有些吃驚:「你是把歷代所有的案件全部看過了一遍?」
月池看著這個與她同歲的年輕人,他心還鮮活,就像出土的根芽,而她卻已是飽經風霜,裹在了厚厚樹皮之下。她道:「當然,這麼大的事情,怎麼能打無準備之仗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