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瓊見狀面露難色:「這恐怕難行。」占地和鹽引是王府兩大收入支柱,這要是削了,這些天王老子豈肯善罷甘休。
李東陽笑道:「放心吧。取乎其上,得乎其中;取乎其中,得乎其下;取乎其下,則無所得矣。【5】」
王瓊一聽,這才勉強應了。他得了李東陽的首肯,還不放心,又來尋月池。而月池也是一口應下:「您既有匡扶社稷之心,我豈會不響應呢?下官必定緊隨其後,以解厄難。」
李越如今寧折不彎,一心為國的形象是早就深入人心了,王瓊並沒有多懷疑,只提了具體的要求後,就放心離去了。李東陽代表文臣,李越代表聖意,有了這兩重保障,這事做成也就不難了。
然而,事實是,王尚書想得還是太美了。宗藩之弊愈演愈烈,無人可管,一因歷代皇帝的縱容,二因貪官污吏的包庇。一些官員收了藩王的賄賂,自然要為藩王說話,藩王的荷包越鼓,他們的進帳就越多。寧王為何能在江西鬧成這個模樣而無人制止,歸根結底就是因各級要員包庇縱容。而這群人反對的理由也是現成的——《皇明祖訓》。
《皇明祖訓》中明確規定:天子當「知敦睦九族,隆親親之恩」,當「各守祖宗成法,勿失親親之義。」 一些官員和各路宗藩皆一口咬定,太祖早有訓示,祿米皆有成例,如此大削特削,未免有刻薄寡恩、不尊祖宗之嫌。
一些王府的輔導官,還拿下層宗室的貧寒來說事。宗室內部也是有分化的,親王、郡王生活優渥,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,可下層的旁支遠親卻遭剋扣祿米,一貧如洗。明明家裡窮得揭不開鍋,卻由於朝廷對宗室的限制,他們還不能去從事生產活動,只能梗著脖子挨餓受凍。雖生於帝王之家,卻遭囚禁,反而不如斗升小民來得自在。
此事一揭,朝野震驚,朱厚照頓覺顏面無光。而王瓊本人則恨不得找一條地縫鑽進去,他準備了那麼多理由,那麼多證據,在祖訓和賣慘面前,簡直是不堪一擊。可他人都已經站出來了,只能繼續戰鬥下去。這下就讓宗藩找到了一個炮火集中點。他們開始大力指責,財政之所以睏乏至此,都是因戶部貪腐無能,對下剋扣祿米,對上謊報實情,懇請聖上撤換戶部尚書。
王瓊一下就傻眼了。內閣倒是在盡力保住他,可一時也壓不住眾口鑠金,積毀銷骨,至於先前一口應下的李越,他居然裝死了!
月池正在家中燒肉。鍋中的豬油融化後,她就將茱萸、花椒、生薑、蔥段一齊丟進鍋中,略一翻炒,辣香滿屋。貞筠聞到這個味道,就打了好幾個噴嚏。她忙側過身去。時春見狀從她手裡接過五花肉塊,倒進鍋里。肥瘦相間的鮮紅豬肉,一進鍋中就發出滋滋的響聲。待油煎出後,月池就加入高湯燉煮,直燉到湯色油亮,肉質軟爛後,才盛了出來。
滿屋都是香噴噴的味道,圓妞一邊咽口水,一邊替她們盛飯。月池笑著擺手道:「鍋里還有,你們也去吃。」
方嬸知道她的脾氣,略一推辭就應了下來,自去房間裡吃了起來。月池自己動手,舀了滿滿一勺肉汁澆在飯上,雪白的米浸泡在肉醬之中。她吃了一口,就幸福得眯起了眼睛。
貞筠和時春則都覺太辣了,她們一面哈著氣,一面又捨不得丟筷子。貞筠咕嚕嚕喝下一大盅水:「你就不能少放點嗎。你這個身子,本該少用辛辣刺激之物。」
月池的嘴唇已是一片嫣紅,她笑道:「偶爾一頓,不妨事。」
大福在她們腳下急得又是打轉,又是嗷嗷叫。時春見狀丟了一塊給它,它只添了一口,舌頭就縮了回去。
她們一見又都笑開了。月池忙給它煮了一塊白肉。謝丕和楊慎就是在此時,驟然上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