面對月池的質疑,閔珪直言道:「劉六劉七罪在謀逆,份屬十惡不赦。依據《大明律》,凡謀反及大逆,但共謀者、不分首從,皆凌遲處死。即便他們主動乞降,朝廷也絕不會納,而馬中錫居然固執己見,招降這種人,以致貽誤戰情,致使百姓飽受摧殘,官吏死傷慘重。這樣的人,如不處斬,天理何在?」
月池真沒想到,閔珪居然一上來就要馬中錫的命。她辯解道:「閔先生容稟,馬御史是心知賊為酷吏所逼,並非存心作亂,這才起了惻隱之心。聖人有言:『不教而殺謂之虐。』」
閔珪瞥了她一眼,朝北拱手道:「聖諭多番訓誡,這也能稱為不教嗎?劉六劉七等實是明知故犯,喪心病狂之徒。而馬中錫感情用事,竟置上意於不顧,更是有違臣節。」
他眼見月池還要再言,便問道:「行了,老夫知你心軟,可這不是心軟的時候。你既還稱老夫一聲先生,那老夫就考考你。」
月池躬身道:「謹受教。」
閔珪思忖片刻道:「郁離子曰:『刑,威令也,其法至於殺,而生人之道存焉。』【3】含章,此處為何說生人之道,存於殺人之法中呢?」
月池一瞬間,仿佛夢回端本宮中。她想到這句話的含義,手心不由出了一層薄汗:「這是因為,制定刑律是為了使百姓心生敬畏。既有刑律,就必要依律而行,百姓既知犯罪必死,就不會再輕易越雷池半步,這樣一來,因犯罪而死的人,也會少上許多。」
閔珪微微闔首,語氣也緩和了許多:「你自幼苦讀,即便流落到了蠻荒之地,也沒有忘了安身立命的本事。這很好,之後的章句,可還記得嗎?」
月池垂首道:「記得。『赦者所以矜蠢愚,宥過誤……至於禍稔惡積,不得已而誅之,是以恩為阱也。』」這句話的意思是指,掌管刑律之人,如憐憫罪犯,實是呆痴無知。等熬到大禍釀成,不得以再誅殺罪犯,豈非是把恩赦變成取人命的陷阱嗎?
閔珪問道:「你既然熟記於心,就當理解如此判決,實是再公正不過。」
月池心思電轉:「可馬中錫打擊兼併,乃是大勇,若就此殺了他,豈非是稱了那些豪強的心意。一些不明真相之人,只怕更是畏畏縮縮。」
閔珪道:「依你的意思,難道為立新風,就要壞法度?」
月池忍無可忍,直截了當道:「可這法度本就有無理之處。官逼民反,民反則論罪當死,不反則遭磋磨致死。其中公理何在?學生以為,禁愈切,犯愈盛,則曲不在民。」
閔珪一愣,他看著她,就像看著一個怪胎:「你怎可如此說話。地方有牧首,中央有巡撫,難不成人人都是昏官?你說逆賊除了造反,就再無他路了。那逆賊所殺,你敢說,個個都是污吏嗎?」
月池此刻已然冷靜下來:「……是學生想左了,是學生失言。」
閔珪語重心長道:「含章,愛民是好事,可你也不能連基本的仁義禮制都不顧了吧。」
到最後,月池人沒保住,反倒挨了一個多時辰的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