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池比誰都清楚,這是為什麼。他可以耗,她也可以等,可李夢陽等不起。在江南幫助她推行科舉改制的文士等不起。他是在逼她低頭,或者說報復她。還在梅龍養傷的舒芬,也是一個定時炸彈。
那日,李龍將舒芬、梁群迷暈後,本打算點火自焚。可他心狠手辣,生怕這群人最後不死,於是在點火後,還拿起刀來,先往妻子胡氏身上扎了一刀。他能弄到的,不過是三教九流流傳的蒙汗藥而已,又不是麻醉劑。胡氏在劇痛之下,慘叫出聲,拼命掙扎。而舒芬和梁群也在打鬧中,於火場驚醒。他們本可以轉身就跑,可卻看到了正在地上嚇得嚎啕大哭的兩個孩子。為了這個兩個孩子,他們和李龍展開了搏鬥。一個是喪心病狂,兩個卻是手腳發軟,卻還要護著小孩,根本無法脫身。
當周圍的鄰居見勢不對,到處叫人來滅火。舒家的僕人被李龍差長工調走,這才聞訊趕了回來。眾人一起運水,撲滅大火後,才發現幾個人倒在庭院中。李龍和他的女兒當時已經死了,而他的兒子、梁群、舒芬等人都是昏迷不醒。第二日,男孩也傷重不治,死在醫館。第五日,梁群身死,最後只有功名最高,家世最好的舒芬,靠著好藥撿回一條命。
眾人都對李龍的遺書議論紛紛,大家都不傻,李龍在信里說,舒芬和梁群是自願和他一起自焚抗議的。這話壓根都沒人信,也沒人指望用這個來打倒李越和李夢陽。
可除了這些瞎話外,他還在遺書里真真假假寫到了一些東西,譬如蓬門小戶的學子,寒窗苦讀幾十年,只是為了為國效力,可朝廷說改科舉就改了,雖然嘴上說官學裡可以學到新知識,可他這樣的寒門弟子,連秀才都考不中,根本沒有進官學的機會。他用大篇筆墨,細數身為大宗師的李夢陽是如何一刀切,官學裡的學政是如何拜高踩低,還有那些紈絝子弟是如何靠門路混得一個生員的名稱的。
他更是寫到,就連舒芬這樣的人,對能否更進一步都心下存疑。他們都在感慨,官宦世家出身的學子,從小耳濡目染,對政事的見解非同一般。可他們沒有這樣的家世,又進不了官學,就只能靠自己的理解去考試,怎麼可能考得過這些人?他們這麼多年苦讀,難道都是白讀了嗎?
這是直指無數寒門學子心中的隱憂的。在月池主考時,民間就隱隱有這樣的傳言,借著李龍這樁「慘案」,借著有心人的推波助瀾,這股來自士林的抵制,終於爆發了出來。這其實屬於新政的陣痛期,在舉措尚未完善時,的確會帶來不利的影響。
但士林似乎不想給新政一個自我完善、調整的機會。安於現狀的人,不會想自己的安穩會給國家帶來什麼,他們只會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,抓住這種安穩,然後把一切變革的因素,都扼死在搖籃之中。抵制隨事考成的官員與抵制科舉改制的學子,正在擰成一股繩,想方設法通過打倒革新官員,從而為自己爭取更多的利益。而李東陽的病體,使得他們這一方的能量大大削減。
月池明白,她不能再等了。真真是可笑,何必囿於那一點道德和自尊呢?她早就是個第三者加感情騙子了,比這更壞的事,她也做過不少。她早就如同刀子一樣插在朱厚照與夏皇后之間,也越來越熟練地玩弄伎倆,利用別人的感情。只是,她的空手套白狼,最終失敗了,逼得她不得不拿出一點真東西而已。
她深吸一口氣,她道:「您放心,我會想辦法,讓皇上稱心如意,下定決心的。」
李東陽張口欲言,屋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。月池霍然起身,她推開門,正看到朱厚照拂袖而去的背影。
月池在回過神來時,就已經叫住了他:「皇上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