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十四監的大鐺們早就急成了一團亂麻,劉瑾拿著皇上的聖旨勒令他們安分守己,可隨著時間的推移,他們卻越發懷疑這份聖旨的真實性。蕭敬兩眼凹陷, 已是幾宿未能合眼:「先是李越病重,皇上見了他之後, 緊接著就不起。如今,兩人都在乾清宮中,而我等竟不能近一步。這讓我怎能安心?」
另一位老太監戴義早已是垂垂老朽,閉門不出,可碰到這樣的大事,他也不得不出了門子,聞言顫顫巍巍道:「你且莫急, 劉瑾必有私心,可他的膽子還不至於大到謀逆。」
李榮聞言也微微闔首:「說句不好聽的, 咱們太監謀逆,滑天下之大稽。」
他們早就人老成精,看得太明白了。宦官從一開始就沒有獲得政治合法性, 他們即便掌握了權位, 也沒有子嗣來繼承, 這使得他們只能對現任皇帝俯首帖耳,不敢越雷池一步。朱厚照的一舉一動,不僅關乎政局的穩定,更與他們的身家名位密切相關。這叫他們怎麼能不緊張呢?再加上,好歹有先帝和看著當今長大的情分在,於公於私他們都必須在這裡商議對策,採取措施。
蕭敬道:「皇上的身子一向康健,脈案寫明的病因只是風寒,要真是如此,這樣將養著也不是大事,壞就壞在,為何不允我們去陛見?」
李榮道:「恐怕不是風寒那麼簡單,你們別忘了,萬歲是見了李越,才倒下。而李越聽說現在都昏迷不醒。咱們都在這宮裡呆了這麼多年,憲宗爺的舊事,難道都拋諸腦後了嗎?」
他還記得,憲宗爺當日還在京郊祭祀,那時漫天都是大霧,他們這些下人見到這樣的情形,心裡都不由咯噔一下,皇帝來祭祀天地,如何會出現這等昏暗之景。果然,憲宗爺剛一回宮,宮人就來報說萬妃薨逝。他現在都記得憲宗爺的神情,他沒有落淚,也沒有叫嚷,只是久久佇立在原地。左右都嚇了一跳,哭著勸皇爺節哀。他就像被哭聲驚醒了一樣,拔腿就跑,直奔到了貴妃的靈前。而到了貴妃的靈前,他竟然也沒掉一滴眼淚,他只是拿著梳子,細細替她梳理鬢髮,描眉塗朱,一如生前恩愛時一樣。
當時的周太后和王皇后早已驚得魂不附體,再也不敢說萬貴妃半句不是,只是勸他以江山為重,善自珍重。可憲宗爺只是望著她們,這才滾下淚來道:「兒臣不孝,萬侍長去,吾亦當去矣。」
萬侍長是貴妃做宮人時,憲宗對她的稱呼。他們做了幾十年的夫妻,到了她去了之後,他又叫出孩提時的稱呼了。果然憲宗爺自此一病不起,不出數月就一命嗚呼,年僅四十一歲。
此言一出,諸位大鐺俱是變了顏色。有人接口道:「沒錯,如不是李越命在旦夕,皇后豈會那般失態,皇上豈會匆匆從皇陵騎馬疾馳而回。」
蕭敬比其他人更為害怕,他作為皇帝近侍,更了解皇帝的狀況,也比其他人都更清楚,皇上因李越病了多少次,而在李越死訊傳來時,他嘔了多少血。而其他人雖沒親眼得見,可到底在一個宮裡,如何沒有耳聞。
這個猜測的確是最符合眼下的事態邏輯,因此所有人都信了八九成。戴義見狀嘆息不已:「為了一個男子,鬧成這樣……實在是……」
而此事劉瑾的作為,也有了嶄新的含義。皇帝如果真的病重,又不肯見外人,這時誰在他的身邊,都可以提名他的繼承人。誰能對他所說的皇帝的最後命令提出質疑?【1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