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樣的反應,讓他覺得自己像個傻子。可讓他沒想到的是,李越的舉止才更加反常。她就像一個真正的小姑娘一樣,穿著新衣興高采烈地走到鏡子前自我欣賞。他從來沒見過她這樣的步伐,他還以為她只會像男人一樣走路,卻沒想到有一日也能瞧見她婀娜多姿的情態。
可當她走到鏡前,真正看清自己的倒影時,適才的那種期待卻一下蕩然無存。她沉默地看著鏡中的身影,目光漸漸冷卻。她伸出手指,細細描摹著鏡中人的眉眼,就如同對著的是一個陌生人。他在她的身上,看到了如這秋日黃昏一樣的蕭索。他還以為她會呆呆對著自己直至地老天荒,可沒想到,她很快又振作起來。她哼著古怪的曲調,開始……上妝?
朱厚照直到她打開梳妝匣後,才意識到這一點。她的動作剛開始和她的歌一樣,生澀、斷斷續續。可很快,她就抓住了竅門,香粉勻面,胭脂點唇,再加之淡掃蛾眉,此時已然是眉如春山,唇若紅蓮了,可她似仍嫌不足,又取了一點胭脂勻在頰腮上,此時方粲然一笑。
他手中的酒罈再也經受不住這樣的劇烈衝擊,終於重重落在了地上。一聲巨響過後,他的雙臂又酸又麻,直到此刻他才意識到,他居然就這麼傻愣愣地抱著一個罈子,在這裡杵了這麼久!
無比的窘迫讓他恨不得拔腿就走,可隨即湧上心頭的燥熱卻將他牢牢釘在原地。月池顯然也被他嚇了一跳,回眸看清是他之後,譏誚一笑:「怎麼,像耗子似得鑽進來,這下是徹底不要臉了?」
他被噎得胸口發悶,索性真箇將麵皮丟開,大搖大擺地走上前來,漫不經心地問道:「打算梳什麼髮式?」
月池一愣,她又一次笑開:「您還會這個?」
「……」朱厚照恨不得抽自己一下,他清了清嗓子:「朕可以幫你出出主意,有幾支釵不錯……」
他所明里暗裡放進此室中的簪環,俱是珍品。光是鳳釵步搖,就有百支之多,上頭的翠羽明鐺光耀奪目。月池卻只看了一眼就移開目光,她的眼底一片幽深:「你不覺得,連衣裙和金鳳釵,太不搭調了嗎?」
朱厚照一愣,他不明白她的語義,卻讀懂了她的抗拒之心。他挑挑眉,上前一步:「不搭就再換新的來。朕又不是挑剔之人。」
月池察覺到他的手按在她裸露的肩膀上,源源不斷的熱度沁入她的微涼的肌膚。她不由抬頭看向鏡子,昏黃的銅鏡里,兩個人的身影交疊在一起。他只差一步,就能將她完全籠入懷中:「你要穿奇裝異服也成,戴布花石花也罷。只要你渾身上下所著每一件玩意兒,都是朕所予的就好。」
月池莞爾:「這我可不明白了,您是天下之主,這世間之物,不都是您的嗎?」
他聞言嗤笑一聲:「理雖如此,可做起來也不那麼容易。就譬如說某些人,一個不高興不也能將天捅一個窟窿嗎?」
月池眼中划過一絲笑意,她亦是綿里藏針:「那怎麼可能呢?凡夫俗子,斷斷沒有這樣的本事。依我看,這天要是有窟窿,一定是天自己想開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