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池哽咽道:「若打了老鼠,就要碎了玉瓶。皇上徹夜難眠,輾轉反側,這才難以病癒。而我,我亦不能眼看這局勢如此,所以奉命出宮……」
謝遷早已是泣下沾襟:「可奸佞不除,新政終究是鏡花水月。」
月池道:「若國無棟樑,新政又靠誰來支撐呢?」
王鰲的雙眼早已紅腫,他道:「長江後浪推前浪,浮事新人換舊人。」
月池幽幽一嘆:「我在宣府赴死時,也覺能另闢新天,可結果如何,諸公都看在眼底。一惡去,諸惡尚存。人心的貪慾亘古長存,我們即便死一萬次,也不能叫天下無貪無惡。」
冷冰冰的實話,如刀子一樣,扎進在座之人的心底。月池再添了一把火:「壓得太狠,最後的反撲就會越猛烈。此時的內閣,能夠眾志成城,共抗危難。可之後呢,皇上體弱多病,先生們年事已高,如將來……以威行來維繫的新政,又當何去何從?」
劉健沉沉道:「你是認為,無論如何,都是精衛填海,海波難平,為此做投石,不值得嗎?」
月池目不轉睛地望向他:「並非是我覺得不值,而是聖上不舍。」
劉健一窒,他的心頭如遭重擊:「哪怕會因此放過那些冒犯天威之人?」
月池垂下眼帘:「皇上說,他還年輕,他可以等。」
連被暗害的苦楚都能夠悉數忍下……劉健低下頭,他看到了自己皮包骨的手,乾枯乾癟如朽木。他半晌方顫聲道:「可正因君恩深重,所以才當以死相報。」
月池道:「死的確需要勇氣,可與惡為伴,探索出一條抑惡揚善的長遠道路,卻需要比死還大的勇氣。」
月池的話擲地有聲:「這才是,我們報答皇爺,最好的辦法。先生們,難道不想叫隨事考成長長久久地推行下去,不至於淪落到人死政消的下場嗎?」
沉默如洪水般蔓延開來。王鰲此時竟有些迷茫:「可劉瑾府中罪證已出,正如希賢公所述,我們總不能去銷毀罪證吧?」
月池笑道:「先生們難道就不覺得奇怪嗎?」
謝遷問道:「奇怪什麼?」
月池道:「為什麼我在宣府時沒有弄死劉瑾,為什麼我會將揭破邊關真相的重任壓在一個老太監身上,為什麼他真的肯回來戳破一切。為什麼他去到宣府和楊一清一塊出征,能幫上大忙大獲全勝?」
她道:「為什麼,他已經做了東廠督主,早已是萬人之上,還要想方設法去謀逆,謀逆也就罷了,還留下那麼多證據等我們去查?」
這一番說辭,太過驚人了。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向她。月池微微一笑:「不甘心的人,遠不止我們。」
劉健不敢置信道:「那皇上知道嗎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