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東一窒,他捶床大怒:「我都要活不成了,哪裡還顧得了那許多!」
趙陽此時已然恢復冷靜,他是依附於周東羽翼之下的人,周東實在只有死路一條,他也沒辦法。可要是鬧得太過,帶累到他了,那可就不行了。似他這類文書之官,只要筆桿子拿的好,跟著哪個不是跟。
他思忖到此,便道:「您是危在旦夕,可這罪輕罪重,還有可商榷之處啊。自己一人問罪和滿門抄斬,這差別難道不大嗎?」
這一言,似冰水一般兜頭淋下來,將周東噎得啞口無言。誰能拗得過皇上,誰的胳膊能擰得過大腿。趙陽見狀繼續勸說:「李尚書新官上任,必是要點三把火的,您犯不著當這個出頭的椽子,總得為兒孫們打算啊。」
周東看著地上哭成一團的孩兒們,仿佛被抽乾了精氣,他道:「難道叫我坐以待斃嗎?那可是兩個國舅,即便我不鬧,太后也不會放過我全家的!」
趙陽一愣,他想了想,卻道:「未必。太后是看顧張家,可皇上卻一直十分厭棄。」
這一語似閃電一般驚破夢中人。周東氣得暈暈沉沉的腦袋,此時方恢復幾點清明。他霍然起身,屏退家人,這才和趙陽道:「我說李越哪來的熊心豹子膽,你說,這件事會不會受皇爺的密令。」
趙陽猶疑道:「這,不能吧。」是何等深仇大恨,要將自己的親舅舅弄瘋。
周東道:「你位卑職小,不知這宮中的風波,聽說金夫人在宮中,再三阻攔太后去見皇上……」
只這一語就夠了,趙陽瞳孔微縮,他道:「這就難怪了!這就難怪了!可如此,您的處境就更糟了。皇上總得給太后一個交代吧。」
周東一凜,他畢竟官做到這個位置,還是有幾分智謀,冷靜下來一下就了悟了:「你是說,萬歲捨不得拿李越去頂罪,就要拿我去做替罪羔羊?!」
趙陽垂頭喪氣道:「唉,您實不該將矛頭指向李越。諸公同屬三法司,他估計也不想背上排擠同僚的罪名,可您那樣一開口,他要是不處置您,顏面何存啊。更何況,您之前還公然指出,太后的懿旨是婦人干政……」
周東只覺渾身發軟,如無他拒不奉懿旨的舉動,李越可能還不敢這麼張狂。他半晌方顫顫巍巍道:「這便是鬧也是死,不鬧也是死了?」
趙陽沉吟了好一會兒,才猶猶豫豫道:「這……或許還有一條路。」
周東眼中霎時綻放出巨大的光彩。
月池收到消息時,她正和朱厚照投壺。皇上在儒家經典素來懶得用功,可離了書以外的所有東西,都學得飛快,特別是在投壺之類的玩樂上,更是樣樣精通。
他今日頭戴珠冠,錦袍玉帶,儼然富貴王孫的做派。他拿起了羽箭,瞄準了正搖晃的銅壺。投壺從春秋綿延至今,早就發展出了不少新花樣。鞦韆壺就是其中一種,形似燭台,上有機關,只要箭矢一觸到壺口、壺耳,壺就會不斷搖晃,更增加了投壺的難度。不過,這對箇中好手而言,反而是添了興致。
只見他手腕用力,箭矢就如飛虹一般射了出去,在觸及壺中紅豆時,雖躍了一下,可隨後就陷入壺中不能動彈。左右齊齊叫好,負責記數的小太監早已是喜不自勝,叫道:「全壺!這又是一個全壺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