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池一愣,她想到,他說得是那幅《李鳳姐投河圖》。他執起她的手,順著她的指尖慢慢吻上去。他仍目不轉睛地看著她,雙眸中似有火焰在跳動,而他的嘴唇亦是柔軟濕熱的。月池只覺一陣酥麻,他此時已然親到了她的小臂內側。她只聽他道:「我一直都想看看你的模樣。」
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發顫:「而現在,我們已經在一起了,今晚過後,我們就會是一家人……」
他默了默:「只我們二人,可稱不上一個圓滿的家。」
月池一愣,她只聽他道:「你真的,什麼都願意補償嗎?」
月池的雙眼恢復清明,她的心中湧現不祥的噩兆,卻還是道:「只要你開口。」
他扯了扯嘴角:「那要是,我要你為我生個孩子呢?」
月池只覺寒意從心底升起,他看人看事太毒了,對張太后如此,對她更是如此,母子之情、男女之愛,都無法完全蒙蔽他的心智。他總是能在回過神後,一下擊中她們的七寸,讓她們沒有絲毫的還擊之力。
她想到了和張彩的臨別之談,與劉瑾的那一頓大吵。「世間至卑,莫過於為人妾室,世間傾獻,莫過於為人綿延後嗣。難道這您也要給嗎?」「我不會讓自己淪落到那種,可悲可笑、可嘆可恨的地步。」
往昔之言,猶然在耳,可如今早已時移事易了。誰能想到,她也會穿著嫁衣,站在這裡呢?當她站這裡時,她就該已經做好一切準備了。她緩緩開口道:「我不能保證,我只能承諾盡力調養……」
輕飄飄的一句,如霹靂一般在朱厚照耳畔炸響。他轉過身,驚怒交集:「你是不是瘋了!你自己的身子如何,你心裡難道沒有數嗎。」
月池靜靜地看著他:「可你想要的,不就是這個嗎,我愛你至深,甚至願意為你去死。」
他的面色陡然蒼白如紙。月池偏頭看向他:「看來,是我的誠意還不夠。那麼,兩個怎麼樣,還是說,要是不是男孩,就想辦法繼續生……」
他斷喝道:「夠了!」
月池似被他這一聲嚇住了,她語帶淒楚:「您又不高興了,答應了不行,不答應也不行,不如您教教我,我該怎麼辦,我能怎麼辦?」
她穿著大紅的嫁衣,立在他的面前,眼中充滿了彷徨與無助。她在問他,該怎麼辦。他知道這樣一副惹人憐愛的情態,少不了謊言的成分。可他也同樣知道,真到了需要的時候,她決不會吝惜自己的性命。而是否需要,取決於他的意志,可這並非他所願。她可是李越啊。
他忽然伸手,將她身上的簪珥一件件取下,隨手拋在地上。月池一驚,卻聽他道:「你什麼都不用做,也不必做。只要你自己不走絕路,就沒人會逼你,會傷害你。」
她一震,目不轉睛地望著他。燈火倒映在他的眼中,似有耿耿星河。他一字一頓道:「你不會入宮為妃嬪,不會被逼著產子傷身,因此更不必違拗自己的心意,浪費那麼多時間在這些你不願做的事上。十多年前被關在後廚的李鳳姐,或許卑微如草芥,可今天的李越,卻早已憑藉自己的膽識才略,立於群峰之巔,勝過鬚眉無數。如論君臣,朕非昏君,不會輕慢良才;如論情誼,我思慕更深,你騙我那麼多次,我有哪一次是真的和你動氣。所以,你只要在盡職盡責後,開開心心地過日子就好了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