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守仁苦笑一聲:「僅寫完了賢臣事君之道。」
時春忍不住發笑:「是,無論在何時何地,忠君都是第一要緊的大事。」
王守仁道:「可仍沒有解決聖上希望我回應的問題啊。」
儒家思想蔓延千年,早已成為封建王朝的唯一正聲,即便是朱厚照本人,也無法超脫它的桎梏。既然無法完全跳出,那就只能對傳統理論進行再發展。他一直遣人為他重釋經典,也的確為維繫他的統治起到了一定作用。比如攻打韃靼時,他找出的弔民伐罪的理由,至少能在學理上堵住了群臣的口。比如他遣人在民間所做的宣傳工作,的確在平民和士卒中給他營造了良好的聲譽。
可這還遠遠不夠,他目前面臨的就有兩大難題,一是儒學重經義,輕實用,八股文章積重難返。二是時人保守過度,有些人畏新比畏虎更甚,加之有祖訓壓在頭頂。這兩大桎梏,讓皇爺做事束手束腳。他就盼著手下的人能像董仲舒一樣,對儒學進行發展,使之更適應統治的需要。
但翰林院的人,雖然日日抱著書讀,可究竟能力有限,遠遠不能達到朱厚照的要求。還是月池建議他,與其把期望放在這些人身上,不如去指望王先生。朱厚照這才厚賜王華,並且允諾王守仁,只要他能解決這兩個問題,就調他回京。這著實是把王先生給難住了,白日處理公務,夜間還要讀書鑽研。
時春顯然也知道此事,她笑道:「為什麼不試試建書院呢?理不辯不明,如果重歸稷下學宮的盛況,何愁寫不出經典呢?」
王守仁一愣,他很快就反應過來:「含章是認為,建書院是破解科舉僵局的良策?」
時春闔首:「官學盤根錯節,動起來阻力重重。她是覺得,總不能把寶就壓在那上頭。皇上那邊,您不必擔心,興辦書院,說來也有舊例,憲宗和孝宗爺時,有名士修復了白鹿洞和嶽麓書院,朝廷不也還大加褒獎嗎?說到底大家都是為了替皇上辦事。」
此時,剛剛主持完科舉考試的月池,已然察覺到其中的阻力,而她思索之後,也沒有打算要去死磕到底,把雞蛋放進一個籃子裡,既然官辦的爐灶中陳腐之物太多,很難點不著新火,那就索性另起爐灶。可這書院,不能由她出面來辦,一來她既然沒有儒家大家的本事,更沒有足夠的精力去經營書院。二來要是她連道統都要插上一手,只怕和朱厚照決裂之日也不遠了。所以最後思來想去,也只有王守仁是最合適的人選。
王先生顯然也有些意動了,他畢竟是個讀書人,豈會不想「振文教於閔越,流光聲於天下。」而就在他為籌備書院做準備時,時春已準備好了出征。
幾隻海鷗在鉛灰色的天空下低回,大海在暮色中更顯暗沉,海浪拍打著礁石,激起一連串泡沫。時春帶著一百六十名勇士,登上了佛朗機人的槳帆船。費爾南和皮萊斯被推上了甲板,他們衣著依舊光鮮,可面色卻沉得可以滴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