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完率先起身,潘鵬瞪大了眼睛,卻還是不得不跟大家一起站起來,勉強迎一迎。眾人一見嚴嵩,便覺眼前一亮。因著有殿試的環節,能考上來的進士就沒有醜八怪,可嚴嵩也算是其中相貌格外出眾的一位,身高八尺,相貌堂堂,更難得的是他周身的氣度,凜凜如松柏,叫人望之生畏。
他眼見陸完,只是一揖還禮:「因昨日夜審驛丞,耽擱了時辰,勞諸位大人久等。」
他居然還敢提審問驛丞之事。潘鵬掌一省的刑名,只覺是可忍孰不可忍,這是昨夜打了他一宿臉還不夠,今日剛見面就要繼續照臉抽。陸完眼見他怫然變色,就知不好。他對王納海使了個眼色。
王納海會意,忙先請諸人落座,又差人奉茶。有了這一打岔,才不至於一見面都吵起來。
陸完望向嚴嵩:「嚴參政連日奔波,仍不忘國事,實乃我等表率。」
他接著對著潘鵬使了個眼色。潘鵬仍在氣頭上,咬緊牙關,一個字都不肯說。王納海見狀暗嘆一聲,他道:「近日因倭寇之禍,整個布政司衙門都撲在籌備軍用上,以致疏忽了對館驛的管理。若非嚴參政及時發現,後果不堪設想。我已下了嚴令,命手下人去務必配合按察司辦案,一定將幕後主使,繩之以法。」
這話說得,把自己摘了個乾乾淨淨,還暗中提醒他把查案之事交給按察司。嚴嵩此行是為開海禁而來,又不是真要與浙江官場的蛀蟲斗個天昏地暗,再說要是嚴查館驛近年來的超額支出,還不揪出一大串來,沒完沒了。浙江衙門的人正是知道他不可能一直糾纏,所以才敢有恃無恐。
可他卻不想這麼容易就如他們的意。他把玩著茶盞,好像這杯子在頃刻間化作了稀世奇珍一樣。王納海自覺客客氣氣說了一番話,已經把台階湊到人腳下了,誰知嚴嵩這樣都不接茬。他也是掌權多年,饒是再有城府,此時也不由變了臉色。
潘鵬見狀再也壓抑不住了,他冷笑一聲:「嚴參政難道還放心不下?是自覺泱泱大明,只有你一個清官,我等都是尸位素餐之輩了?」
嚴嵩微微一笑:「倭寇為禍已久。兩廣總督王御史,素有韜略,月余就能平定寧王之亂。這樣的人,花了近六年的時間,方驅逐倭寇和佛朗機人,收回屯門。朝野上下聞訊,無不歡欣沸騰。可這才幾個月,倭寇便又死灰復燃,還是集中在你們浙江作亂,且無人可制。浙江衙門做事如此不經心,上至陛下,下至黎民,又有誰能放心呢?若不是君父憂心難解,何須遣下官千里迢迢走上一遭呢?」
王納海粉飾太平,嚴嵩卻是要撕下畫皮。官場之上,大家都講究個和氣生財,誰見過這種人。
潘鵬的臉漲得通紅:「大膽!不過區區一個參政,對軍情一無所知,竟指責起上官來。倭寇突然捲土重來,和我們有什麼相干……」
嚴嵩朗聲道:「倭國,蕞爾小國也。佛朗機,區區海外蠻夷。他們人少船稀,火器又為我中華所奪,已是不堪一擊。諸公口口聲聲說自己盡心盡力,那倭寇又是如何紮根浙江,成了附骨之疽呢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