時春道:「賣什麼的都有,瓷器玩器、糖品果物、牲畜肉食,不過賣得最多的還是絲綢。」
貞筠一怔,她的眼中射出奪目光輝。時春見狀道:「你想去看看這裡的水轉絲紡場嗎?」
貞筠當然想去,這是壓在她心頭的巨石。然而,當她真的到了工場門口時,卻被這裡的情況驚呆了。眼前鐵將軍把門,四周圍牆高聳,門口的看守看到時春時,忙來打躬作揖:「這是哪陣風,把您給吹來了。我這就去叫我們公公。」
時春道:「不必驚擾,我們只是來瞧瞧而已。」
看守忙推開門,請她們進去。貞筠一進門就看到了遠處湍急的水流,大型的水轉紡車在這水流沖刷下晝夜不息地轉動。嶺南豐富的水力,終於被開發出來,成了致富的金山。
貞筠問道:「這是織造局辦的?」
時春道:「對,你能看到的所有場子,都由織造局掌管。」
貞筠一驚,她沒想到,他們的手居然那麼快。時春譏誚道:「在馬六甲建成督餉館之後,就對外開放了十多個口岸。這時耽擱一日,流走的就是白花花的銀子,誰還會拖延。」
貞筠默然,她觸目所及,所有人都是低著頭小跑著匆匆行動。岸邊的工人則不斷加工運送紡好的絲。新絲一出爐,就被馬不停蹄地送進織場進行再加工。
時春推著貞筠往裡走去,他們還沒走到門口,就聽見裡頭織機聲。貞筠一入內就嚇了一跳,她只粗粗一看,這一片地方就有至少三十架織機。時春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:「我上次來時,這兒約有織機兩百張。」
兩百張!貞筠倒吸一口冷氣,時春道:「以後還會更大的,這只是一個場子罷了。」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,朝廷是要將絲綢出口這一暴利行業徹底壟斷。這只會是一個開始。
貞筠一眼望去,在裡間的竟然都是女工,各種歲數的都有,這是哪兒找來這麼多人?
她還未開口,女工中就已經有人看到了她們,她們猛然地停下手裡的活計,欣喜地叫道:「時將軍!」
就向靜水處投入一塊石頭一樣,人群沸騰起來,都朝她們涌過來。她們七手八腳地見禮,接著就開始噓寒問暖,也有不少人好奇的目光放在了貞筠身上。貞筠求助地看向時春,時春拍拍她的肩膀,低聲解釋道:「她們大多數人都是從南洋那邊被帶回來的,有的是因戰亂無依無靠,有的則本來就是被拐賣過去。在這兒幹活,至少能保證安全和生計。你知道的,公公們在這些無傷大雅的事上,很樂意賣我們人情。」
貞筠點點頭,接著時春提高聲音:「來,我給你介紹,這是大妮兒,這是荷花,這是蘭花,這是雲姑……」
著一張張滿是笑意,充滿期待的面孔,與她記憶里的那些人重疊。懊悔像毒蛇一樣啃噬著她的心靈,如果她早點發現民間的暗涌,如果她能多想想,早點把織場獻給織造局。或許,那些悲劇都不會發生,她的織場還能繼續存在,給這些人一個安身立命之所。可現在,說什麼都晚了……
正在她鼻尖發酸,強忍淚意時,忽然聽到時春道:「我給你們說說。」
時春磕巴了一下:「這位是我……是我們家那口子的大老婆,也是最開始開設織場的領頭人。按件計酬、提供居所和僱傭門房的做法,也都是她最先大規模施行的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