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池環顧四周,這是她的同袍,是與她同道的君子。他們讀著聖賢書長大,個個都是名滿天下的清官。
她慢慢開口:「我此次去村落,聽到一些新聞。鄉民將死在上工途中的徭役,稱為好人善人。於此事,你們怎麼看?」
大家靜默了一瞬,緊接著每個人臉上都流露出動容之色。
「這正是『君之視臣如手足;則臣視君如腹心』。」
「如若不是感受到朝廷的恩德,他們又豈會毫無怨懟之意呢?」
「這是真正的仁政善政啊。」
這情感發自內心,讓他們每個人看起來都是那麼的情真意切。月池在他們身上找不到一絲偽裝的痕跡,可正因如此,她才更覺毛骨悚然。
大家當然不能只談感動,這畢竟是一個問題,有問題就需要解決問題。
「既然是要百姓共享通商之利,給徭役的酬勞何不再加厚呢?說到底,官營產業總不能悉數落在豎宦之手!」
「正是此理。他們只會妥協一時,又豈會真正取之於民,用之於民呢?」
眾人為宦官主管產業一事義憤填膺,好像這些產業歸於文臣來管,眼下的問題就能迎刃而解一樣。月池至此再也聽不下去了。她藉故匆匆離開,之後便稱病不出。
朱厚照起先以為,她只是不耐煩應酬,所以並未在意,可後來,她居然連衙門和廷議都不去了。他去看她時,她始終是懨懨的模樣,只是她的脈案卻沒有任何變化。他不由去詢問葛林和王濟仁。王濟仁還是一臉鵪鶉樣,而葛林則是老神常在,最後撂給他一句:「心病還要心藥醫,外頭自然看不出什麼。」
狗屁心病還要心藥醫,她不就是在裝病嗎?!月池的驟然抽身,對此時的朱厚照來說,堪稱迎頭痛擊。
凡事都有兩面性。對朱厚照而言,變革的深入意味著好處的增加,更大的權柄,更多的財源,更多甘為效死的人馬,更高的聲望,更充盈的快樂……可隨之而來的,就是更多的麻煩。站得越高,責任也就越大。
在內,僅官營專賣和馬六甲關稅兩項,就引起了無數的糾紛。文官表面上是不屑於從事這些與民爭利之事,所以不論是織造局、官窯場,還是負責收繳關稅的督餉館,歷來都是由宦官管理。然而,再高潔的情操也受不住金錢的腐蝕。海關已經全面打開了,朱厚照要擴建織場、窯場、茶場,大力對外出口,換回白花花的銀子。官營產業和關稅收繳皆由宦官管轄,就意味著這麼多的白銀,只經宦官之手,流入皇帝的私庫。皇家和宦官賺得盆滿缽滿,可外廷之人只能撈到一點兒皮毛。這誰能忍?這樣的暴利,誰要讓誰就是傻子!文官一直都在激烈地反對,他們比出舊例,要參與關稅的收繳,要主持官營產業的生產。宦官也十分不忿,噢,最開始鬧著不開關也是你們,看著開關有好處了,又來腆著臉來分肥的也是你們。天下哪有這樣的好事?兩撥人爭執不斷,險些把狗腦子都打出來,以至於連私下聚會,大家都不忘批判對方,這才有月池看到的那一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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