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們正在心裡罵得正歡,卻沒曾想貞筠竟真箇拂袖而去。一個老虔婆望著她的背影,期期艾艾道:「這……她是往哪兒去?」
名叫蘭花的女工道:「還能去哪兒,指定去市舶司了。時將軍三令五申,讓我們別多口,您老非不聽。我看您怎麼交代!」
管事嬤嬤急了:「這怎麼能怪我呢?還不都是這死丫頭惹的禍!」
事情已經發生了,總得找個出氣筒吧。織場內,哭聲又一次響起,滿懷淒楚。
貞筠到了市舶司,卻吃了結結實實一個閉門羹。她並未魯莽行事。她知道時春瞞著她的原因是為什麼,無非就是怕她大吵大鬧,反而把事情鬧得更糟。她明白今非昔比,她不能長留於此,爭一時意氣固然痛快,可她也要為這裡的女工做長遠打算。於是,她耐著性子等著、等著,等到雙腿發麻時,卻等到了時春和市舶司太監一塊出來。
她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,有一天會把時春和世故二字聯繫起來。可這樣的情形,就真真切切出現在她面前。
時春曾經是個寧折不彎的人,在遭到壓迫時,許多男人都選擇認命,他們或是被折磨而死,或是自盡而死,可時春不一樣。她選擇舉刀來反抗。不管身在何境,她的腰杆始終是挺直的。在宣府戰場上,她和敵人殊死搏鬥,哪怕到了最後一刻也不肯投降。在韃靼流亡時,她對那些所謂的草原領主,也始終維持尊嚴。可現在,她卻在這個太監面前陪笑!
那樣濃烈的笑意,就像是被糨糊粘在她的臉上一樣。她彎著腰,親切地拉著那個太監的手,輕聲細語道:「不必遠送了。您太客氣了。」
那個太監掐著蘭花指:「禮數是要有的。只是,時將軍,咱家還是那句話,下不為例。」
時春的眉心一跳,可下一刻她卻笑得更加溫和:「公公,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,您就看看我的面子,真就不能再通融通融嗎?」
那太監道:「咱家已是看在您的面子上,一忍再忍,可是您也不能老這樣啊。」
他臉上已是流露出不滿:「其他地方的女工挨得,咱們兩廣的丫頭就生來金貴?她們就是太憊懶了,所以才要受點教訓。我們這裡,明明有最好的通商口岸,可賺取的銀錢反而不如福建、浙江,原因為何?就是您太驕縱她們,而我也一直給您面子。可現在,內廷已經申斥了,咱家總不能拿這頂烏紗,去還您的人情吧。」
時春還欲再言,那太監又道:「您要非這麼著,不如修書一封,讓李尚書去給內廷招呼一聲,到了那時,我們沒有不應的。可這會兒,您也別叫我們難做啊。」
旁人不知道,可貞筠比誰都明白,她們壓根就聯繫不上月池。話說到這個份上,已是沒什麼好談的了。可時春仍不肯放棄,她死死拉住那個太監:「沒問題。可在之前,不能再這樣逼她們了,我說了,大不了她們的酬勞,我出就是了!」
那太監連連搖頭,他夾槍帶棒道:「這要是你們軍中的產業,您說了自然是算的,可這是宮裡的買賣。再說了,您又有多少家產,經得起這樣消耗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