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張文冕聞訊後,則陷入深深的迷惘。他看向劉瑾:「劉公,難道聖上真要自絕後嗣嗎?」
他壓低聲音道:「古往今來,求仙問道,祈求長生的帝王,十根手指頭都數不清,可又見誰是真的駐世千年。即便、即便陛下有此雄心,也不影響留下血脈,大可雙管齊下,做兩手準備呀。」
在張文冕看來,朱厚照顯然是糊塗了。而劉瑾聞言卻只是一笑:「這麼淺顯的道理,你以為只有你明白嗎?」
張文冕驚疑不定,劉瑾問道:「如若皇上現下就有了親生骨肉,你認為會怎樣?」
張文冕心頭一震,他猶豫片刻道:「還能怎樣?她終歸是女兒身,難道還真能顛倒乾坤不成。」
劉瑾嗤笑一聲:「為何不能,世人要真是視德行重於泰山,也不會有那麼多閹黨了。他們既能為利益歸附太監,也能為利益歸附女人。『一犬吠形,百犬吠聲;一人傳虛,萬人傳實。』她主考過不止一次科舉,開講過不止一次官學,主持過不止一次遴選,現在還在推行那麼多項目,甚至連遴選制、項目制都是她創立的。你覺得,那些認李越為座師的門生,受她提拔的大小官員,會乖乖認她是女子,讓自己跟她一塊淪為笑話,墜入萬劫不復之地嗎?你捫心自問,你會嗎?」
張文冕一時張口結舌:「我是不會,可是其他人難道也能都不會嗎?」
劉瑾冷哼道:「什麼男男女女,不男不女,在利益面前,都不堪一擊。你以為還是被困乾清宮那會兒呢,早就今非昔比了。只要她能幫底下人爭取到足夠的利益,只要她別在大朝會上被人公開扒了衣裳,就算是死的,都有人幫她說成活的!」
他意味深長道:「權力不會憑空來,也不會憑空沒。上頭的權力越大,下面的權力就會小。可誰也不是棒槌,誰也不會任人魚肉。要是有人肯出頭,大家當然願意搏一把。新舊交替,利益爭奪,那麼多人都在虎視眈眈,這才是皇爺真正在提防的。在掌握絕對的力量前,他不會留下可被利用的把柄。」
「而在掌握絕對的力量之後。」劉瑾幽幽道,「他要幹什麼,不都遂他心意嗎?男子又不同於女子,叔梁紇七十多歲了,一樣能生孔夫子。於皇爺而言,他只是耽擱幾年,說幾句甜言蜜語而已,除此之外,沒有任何損失。至於李越……」
張文冕此刻已回過味:「她是進退兩難。到了這個份上,她要再進一步,一旦泄密,就會被底下人反咬一口,為穩妥計,需得有自己的親骨肉,可有這懷孕產子的功夫,皇爺也早就將她削得片甲不留;要退一步,皇爺亦不會安居現狀,坐以待斃,到頭來她依然是任人宰割。楊廷和的根基不比她深厚?到頭來一樣一場空。唉,這就是『人生莫作婦人身,百年苦樂由他人。』縱使強如李越,也難脫樊籠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