建昌衛的將官聞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巡撫掌一省大權,號稱封疆大吏。那些知州、知縣,說到底都是巡撫的下屬,到了謝丕面前要行禮稱卑職的。結果到了救人如救火的時候,這些下官居然在上官面前撂挑子。他們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!
謝丕手下的書吏則是面帶愁容,他道:「老爺,是否讓卑職再寫一份措辭嚴厲的公文?」
謝丕久久凝視這份來自嘉定州的公文,最後卻搖了搖頭。他道:「備馬。」
眾人大吃一驚:「您是打算親自跑一趟?」
謝丕頜首:「此間事已上正軌,現在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,多耽擱一日,這裡的百姓都要多遭難一日。我責無旁貸。」
謝丕在安排好事宜後,就快馬加鞭,直往嘉定州而去。知州衙門的人一聽說他來了,忙大開中門迎接。待入內堂後,雙方都沒有什麼寒暄的心思。謝丕連茶都不想喝,直接開門見山道:「本官是四川巡撫,按制總攬賑災事宜。如今建昌、寧番遭逢大難,傷員無數,亟待救治。你的轄區有八家藥場,正當解民倒懸。」
嘉定知州連連點頭,可說出的話卻未有絲毫改變:「卑職明白,只要聖旨一下,卑職即刻運藥往建昌、寧番而去。」
謝丕的手一頓,四川在西,北京在東,四川在南,北京在北,這麼遠的距離,一來一去不得耽擱個把月,到了那時,黃花菜都涼了,還談什麼解民倒懸。但縱使如此,謝丕也不能直指嘉定知州有過,因為《大明會典》中明文規定:「若有軍務、錢糧、選法、制度、刑名、死罪、災異及事應奏而不奏者,杖八十應中而不中上者,答四十。若已奏已中,不待回報而輒施行者,並同不奏、不申之罪。」在這一法條的約束下,地方官員本就應先奏後賑,謝丕這樣不等回報,急急救災的做法反而是違法的。但都到了這個時候了,他還怕挨板子嗎?
謝丕道:「奏疏早已呈上,只是十萬火急,等不得回報,如有怪罪,我一力承擔。」這也是他親自趕來的原因,這是他表明誠意的態度,他願意將這個不奏而為的鍋背在自己身上。
但讓他吃驚的是,他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,嘉定知州居然還是不肯。老知州愁容滿面,唉聲嘆氣:「中丞愛民如子,令人欽佩,卑職身為一方父母官,又何嘗忍坐視不理。只是,這實在不成啊。嘉定能建這麼多藥場,那都是向朝廷申了項目的。旨意明文規定,項目產出,不經上意,絕不可挪作他用,否則按監守自盜髒問罪,當處絞刑,還要流放家人。卑職實在是……愛莫能助啊。」
謝丕徹底僵在原地,他道:「這麼說,我們明明有藥材在手,卻要讓它們白白堆放在倉庫內,坐視那些傷員去死嗎?」
嘉定知州當然不能認這個鍋,他也心存不忍,可卻無計可施:「咱們已經盡力了,朝廷法度如此,我等豈能違背。上次有人走私絲綢,被查出來之後,不僅是主管的官員,就連鎮守中官、女官並下頭的管事都吃了排頭。中丞,他們的性命也是性命吶。」
謝丕斥道:「那是為私利,這是為民生。怎可混為一談?」
嘉定知州道:「中丞容稟,由頭雖不同,可帶來的影響卻是一樣的啊,都給了奸邪之輩鑽營的空子。正是為了避免貪污狼藉,朝廷這才慎之又慎。」
慎之又慎?謝丕禁不住冷笑出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