後來,匠籍進士受到重用。陶郢這才又起了念頭,他考中了科舉,這時才發覺當日親登他家門的竟然是內閣首輔李越。陶郢既感動,又羞愧,從此更加廢寢忘食,專研火器火槍建設,為月池馬首是瞻。
月池看向他:「你也這麼想嗎?」你也曾經是被排斥之人中的一員。你也曾經在深夜悲哀地對著自己的作品垂淚。如今你做官了,你拿到別人夢寐以求的一切了,就要把自己爬上來的路堵死?你就可以樂見華夏的技術薪火再一次斷絕?
陶郢的臉漲得通紅,他膝行到月池面前:「元輔,這也是無奈之舉啊。咱們要是不這麼做,別人也不會放過我們。只有我們活著,才有希望。以後等問題解決了,咱們再促成技藝發展就是了。可要是您不在了,就什麼都沒有了!」
月池默了默:「什麼叫我不在?」
荊慈同樣也跪倒在月池面前,他亦選好了站隊。他低聲道:「當時我們雖然做得乾淨利落,但還是有消息走漏出去。他們這麼多年隱忍不發,所圖甚大。」
他繼續道:「張彩大人,也盼您能平安。」
月池久久不能言語,她道:「這麼說,你們都知道了?」
一眾人不敢看她,只能叩首而已。
月池不由憶起當年,她加冠之際,群臣來賀。酒酣耳熱時,她就想,讓這群男人知道,自己是在向一個女人低頭。誰也沒有料到,這一天會來得這麼快,來得這麼突然。跪在她腳下的每一個人,出去都是響噹噹的人物。她可以想像,他們在知曉她的身份後,也有焦慮、掙扎、懷疑,可到最後,他們還是選擇相信她,向她低頭。
在封建社會,一個出身商戶的女子,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,已經足夠令天下鬚眉汗顏了。可為什麼,她還是高興不起來?
月池幽幽道:「如果我說不呢?」
她九死一生,瀝盡心血,才打破封鎖的海關,促成技藝的革新。她捨棄了自己,捨棄了姐妹,捨棄了朋友,捨棄了……戀人,才離自己的夢稍微近了一點。華夏已經超越西方了,照這樣的態勢,東方的巨龍永遠不可能落後。可他們卻在這裡告訴她,形勢所迫,不得不走倒車路,活水太險,死水才安寧。
她撲哧一聲笑出來:「你們還不如讓我效仿則天女皇殺子殺女,都比這要容易得多。」
她的反對,顯然也在他們的意料之中。
王九思長嘆一聲:「懇請元輔,以大局為重。即便您不為我們想,也要為兩位夫人,和那些女官想想。」
月池的身子僵住了,她別過頭去。
張璁已是橫下了心,他來到月池面前:「您一旦倒下,她們會被怎樣清算,您想過嗎?您這一生主持過不止一場大獄,殺得人更是數不勝數。一旦東窗事發,您是一去了事,可她們該怎麼辦?九族盡滅,凌遲刮骨,這就是您想施予天下女子的恩惠嗎?」
月池的回應是將茶盞丟在他的頭上,他分明被砸中,卻仍跪得筆直。月池道:「你考了七次會試,四十歲時才高中,是我有一手提拔你到今天,這就是你回報我的方式嗎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