扎那顏點頭,見床上的人打完哈欠,又頗有些孩子氣地輕輕補了一句:「他想把我擠走,往程梟身邊塞人,這誰能受得了……」
她聞言笑開來,眼角的皺紋像一朵綻放的格桑花,有節奏地拍著易鳴鳶的被角哄睡,清唱了幾句安眠曲後嘆息道:「好孩子,你和折惕失一樣,天生就適合生活在這裡。」
草原上的男兒行事直接莽撞,無論是戰中還是平日裡,總會產生一些不必要的衝突和損失,她花了近十年的時間試圖改變這一點,卻收效甚微。
扎那顏目光落在安睡的易鳴鳶臉上,她想,也許中原的柔情和智慧可以中和掉他們骨子裡流淌著的野性蠻橫。
解決了喇布由斯的事,程梟和服休單于他們再粗略商量了一遍到時候領兵的事宜,便步履生風地回到了寢殿之中。
一想到戰事迫在眉睫,他的心就像被泡在了酸水裡一樣,每時每刻都泛著疼意。
他站在門前躊躇了片刻,留在這裡對阿鳶來說是最安全的打算,近期右賢王部會新建幾條地道和碉堡,只要帶著足夠的糧食躲藏在其中,就是天皇老子來了也打不進去。
但是一想到那日落雪時,她握著自己的手說「無論做什麼我都陪著你」的神情,他的心中便出現了一桿傾斜的天平。
等到程梟推開門的時候,易鳴鳶已經揉著眼睛坐起來了,昏迷和正常的睡眠不太一樣,正常睡著有時會落入一個個光怪陸離的夢境,而昏迷的時候眼前一片漆黑,如同夢魔伸出一雙嶙峋的手,捂住了她的眼睛,連最基本都光亮都辨認不出。
「你回來啦。」她打起精神,用力眨了幾下眼睛,消除久睡後的迷濛。
今天日頭好,太陽照在身上的時候帶著融融暖意,差點讓人以為開春了,程梟帶回來一封羊皮紙,是從雅拉干寄來的信,他把帶著微微手汗的紙張交到易鳴鳶的手中,陽光中的表情努力繃成了溫和的樣子,「給你的。」
易鳴鳶有些意外地張開了羊皮紙,上面歪歪扭扭的字盡顯稚嫩,縱使一筆一畫認真地下筆,還是從字體上可以知道這是出自一個孩童之手。
她發覺男人心情不佳,把人挽過來說:「你看,是小查希寄來的,她這字兒還是我親手教的呢,看來這些天有在好好練著,比我們走的時候進步不少。欸,這團炭灰是什麼,我怎麼看不懂?」
小查希的妹妹青鸞就是當初易鳴鳶親眼見證者出生的那個孩子。
程梟被她俏皮的語調所感染,眉頭驟忪,對著紙上那黑不溜秋的一團猜測道:「大概是鹿,尾巴很短。」